演武场上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丝毫传不进段信的耳朵里。
他的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越过被同门抛起来又接住的君凌轩,最终落在了那个依旧倒插在地里,只露着两条腿微微抽搐的情栀身上。
脸面。
五行宗的脸面,今天算是开场就丢了一半。
往年两宗交流,输得比这更惨的时候也有,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输得如此窝囊。
情栀,五行宗这一代最锋利的剑,结果连对方一脚带过来的球都没接住。
虽然只是小辈间的游戏,可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段信深吸一口气,胸膛里的浊气被缓缓吐出,眼神也恢复了身为长老的威严与持重。
不行,必须找回场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洪亮:“君小友真是好俊的腿法,好霸道的肉身力量。”
正气宗的弟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这位五行宗的长老。
君凌轩也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被陆道友揉乱的头发,看向段信,表情平静无波。
“段长老过奖了,一点蛮力而已,上不得台面。”
他说的倒是实话。
在他看来,这跟前世健身房里比卧推重量没什么本质区别,谁力气大谁赢,简单明了,但没了意思。
段信闻言,嘴角却微微一翘,像是抓住了话柄。
“小友谦虚了。”
“炼体之道,坚韧不拔,亦是堂皇正道,何来上不得台面一说?”
“只是,我辈修士,终究是以灵力道法为根本。肉身之力,终为外物,道法神通,才是通天之梯。”
段信的话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他先是肯定了君凌轩的力量,又巧妙地将其归为外物,将话题引向了修士真正的根本——道法比拼。
“今日两宗弟子交流,本就是为了印证所学,增进情谊。”
“方才那场蹴鞠,新颖有趣,也算开了个好头。”
“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再按照惯例,切磋一场,点到即止,如何?”
段信目光灼灼地看着君凌轩。
他要让弟子找回场子。
用五行宗最擅长的道法,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陆道友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嗤笑一声。
“我说段长老,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刚比完一场,输了,就要换个规矩再比一场?那要是再输了,是不是还要比谁饭量大啊?”
他声音不小,引得正气宗弟子一阵哄笑。
段信的老脸微微一红,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你这弟子倒是会说笑,这并非输赢之故,而是交流本该如此。”
“况且,老夫也不是要情栀再上场。”
他侧过身,目光投向了五行宗弟子人群中,那道始终安静站立的身影。
“南鸢。”
“弟子在。”
“去向君道友讨教几招。”
“是。”
南鸢莲步轻移,从人群中走出,她对着君凌轩盈盈一拜,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君道友,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天资卓越。”
“方才那一脚,当真是石破天惊,小妹佩服不已。”
“若君道友不嫌弃,南鸢愿讨教几招,也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见识一下正气宗高徒的仙法神通。”
她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正气宗弟子,微微颔首。
“咱们两宗虽然偶有摩擦,但曾经也算同气连枝,切磋交流本是常事。”
“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从中学到东西,共同进步,大家说对吗?”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周围的五行宗弟子们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应和。
“南鸢师姐说得对!我们就是奔着交流来的!”
“就是,光踢球有什么意思,道法切磋才是正途!不然我们不是白修炼了?”
就连一些正气宗的弟子,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君凌轩看着南鸢,一言不发。
“抱歉,我没什么兴趣。”
“雁师兄,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记得跟他们把账结一下,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要走。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笑容完美的南鸢,她嘴角的弧度都僵硬了一瞬。
拒绝?
他怎么能拒绝?
在这种两宗交流,众目睽睽的场合,他怎么敢拒绝?
段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君凌轩!你这是何意?莫非是看不起我五行宗的人吗!”
君凌轩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
“打完了啊。”
“说好比一场,已经比完了。”
“我赢了,你们输了,他该去跑步了,事情结束,逻辑闭环,完美。”
“而且我很忙的,没时间陪她玩第二局。”
这话说得……
太直接了。
直接到近乎无礼。
五行宗弟子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怒意。
“这人实在太嚣张了!赢了一场就目中无人!”
“狂妄!我恳请长老让我跟他单挑!”
旁边有正气宗弟子劝说道:“人家是结丹圆满,你冷静一点。”
那要求单挑的弟子脸色僵硬了一下:“改日再单挑!先让他狂妄一下!”
南鸢这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君道友……是觉得南鸢不配做你的对手吗?”
她眼波流转,楚楚可怜,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怜惜。
可惜,她面对的是君凌轩。
君凌轩看着她,非常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南鸢的心口。
她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
“噗嗤——”
陆道友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赶紧用扇子挡住脸,但那剧烈耸动的肩膀暴露了一切。
太损了!
君凌轩这小子,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正气宗的弟子们也是一个个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有些人甚至悄悄转过身去,怕自己笑得太大声。
段信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他指着君凌轩,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倒是真一点不见外,狂妄至极!”
君凌轩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段长老,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怎么能叫狂妄?”
“我,结丹圆满,她,初入结丹。”
“我,肉身锻骨境中期,她,看起来细皮嫩肉,怕是没修炼过肉身吧?”
“刚才,你们最快的剑修情栀,连我带着球的一脚都接不住,请问,她上来,结果会有任何不同吗?”
“这不叫狂妄,这叫基于客观事实的合理预判。”
“如果明知道结果,还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走个过场,那才是对我们双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君凌轩顿了顿,扫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五行宗弟子,最后看向段信,认真道:
“时间,是修仙者最宝贵的财富,不是吗?”
在见识了刚才那一脚之后,没人会怀疑君凌轩拥有碾压南鸢的实力。
段信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带领弟子来正气宗切磋了几百年,就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