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二皇子已经收拾妥当。”
冯文海躬身引着二皇子进来。
二皇子出去梳洗了一番,哪怕没有虞嬷嬷在旁,他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不少。
他刚才换衣时,就在仔细想着今日的事情,从沈氏遇袭,到皇城司上门拿人,再到后来种种。
他已然察觉到今日之事的算计。
之前是因为猝不及,可是现在因为隔了这么一会儿,又或许是魏太后的出现,他没了之前突然被带进宫的恐慌,也不似街头被围攻后的狼狈。
入内后,没等景帝开口就直接跪在地上。
二皇子低头认错:“儿臣有罪,方才不该因为被人围攻,惊慌之下便胡言乱语,险些惊着了父皇。”
说完又是朝地上磕了个头,“皇祖母,孙儿给皇室丢人了。”
裴觎目光微闪,就连太子也是神色一沉。
原本想着不让寿安宫的人跟他接触就好,可是没有想到,就算没有寿安宫的人,二皇子居然也能这么快的调整了过来。
他这些年跟着魏太后和魏广荣学来的果真是不少。
魏太后看着二皇子的模样,眼底露出抹满意之色,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倾心培养之人,是那般经不住事的。
“你还知道你丢了人?”
魏太后声音低沉,“你是皇室中人,是皇帝的儿子,齐家先祖打下江山,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孙遭人折辱,屈膝低头。”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该记得,这大邺的臣子百姓都会护着你,就算有什么事情需要问罪,也有皇帝和哀家在,还轮不到旁人让你这般惊慌失措。”
这话看似说给二皇子听的,可是在场所有人都是心神一跳。
果然,下一瞬,太后直接抬头看向裴觎。
“定远侯,你身为臣子,却护持不住二皇子,该当何罪?!”
“皇祖母……”
太子脸色一变,只是还没开口,就被太后冷声打断。
“怎么,太子觉得哀家不该问罪定远侯,还是觉得二皇子活该遭人羞辱,当街被百姓辱骂,丢尽皇室颜面?”
太子面色微凛:“孙儿不敢。”
“既知不敢,就闭嘴!”
魏太后的话让得太子心生郁气,沉着眼拳心收紧。
而她言语逼退了太子之后,丝毫未做停留,就才抬眼看向殿中站着的裴觎。
“你替皇帝办事,哀家无话可说,可你断不该坐视皇室颜面被人羞辱。”
“母后,此事怪不得定远侯。”景帝沉声道。
“怪不得他,那该怪谁?”
魏太后面无表情,“他在战场骁勇善战,领兵厮杀于蛮族,皇城司更是皇帝左膀右臂,代行天子监百官之事,可他们这么多人,今日却拦不住几个趁机作乱、围攻皇子的寻常百姓。”
“到底是这京中富贵,消磨了定远侯沙场之上的锐气,才叫他变的这般无能,还是他和皇城司的人故意纵人折辱皇室中人,坐视那些人打皇家脸面?!”
景帝眸色猛地阴沉下来,握着扳指的手指也是用力了几分。
殿中其他人也都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魏太后这话不可谓不毒。
她没有去追究皇城司锁拿二皇子的事情,更没有责问裴觎怠慢二皇子,让他受惊丢脸之事,她只是拿君臣之道,拿皇家颜面来说事。
朝中谁人不知道裴觎骁勇,那一身功夫无人能敌,曾经更是带着人直入蛮族腹地,擒他们皇族之人。
更何况皇城司的人也向来厉害,以他们的身手,怎么可能会挡不住那些作乱的百姓?
裴觎要是能挡住而不挡,那就是故意纵人打皇室的脸,心怀不轨对皇室不敬,那皇城司怕会被魏太后趁机折了如今权职,裴觎更会被问罪。
可如果说他挡不住,那就是承认自己无能,被京城富贵消磨锐气。
那以魏太后的心思,恐怕会直接借机让他丢了定远侯的位置,甚至让他返回军中,可如此被“遣”离开京城,又能有什么好的职位,怕是以虚衔明升暗贬,断裴觎前程。
“太后……”
景帝刚想说话,裴觎就突然碰了下腰间挂着的香囊。
那香囊撞在腰间佩戴之上传出些许轻响,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的明显,就连魏太后也是下意识看过来,景帝更是止了声音。
“太后娘娘说的是,是微臣愚钝。”
裴觎淡然站在殿中,开口时声音冷淡,
“微臣出身奴营,未曾得人教导,过往只听人说过当年太祖皇帝杀伐果断,却最是重视百姓,他推翻前朝创立大业,便是因为当年前朝皇帝残暴不仁,以致民不聊生天下不得安宁。”
“微臣私心想着这般爱民如子的太祖皇帝,是绝不愿意看到朝中臣子和齐家子孙,罔顾民意,以强权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就算真有冲突,大抵也会顾全着民意。”
“可没想到……”
他言语未尽,薄唇轻扬时,多了几分凉薄,
那身官服裹着板正身形,黑眸里透着些凛厉,“却是微臣误解了太祖之意。”
他朝前一躬身,瞧着像是在认罪,却腰背依旧笔直。
“微臣为人臣子,未尽到保护二皇子之责,误会了太祖皇帝之意,太后娘娘以此问罪,微臣无话可说。”
“微臣愿自请责罚,去刑司领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裴觎话音落下,整个养心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李瑞攀等人嘴角抽了抽。
二皇子更是死死握着拳头,心里骂了一句无耻之徒!!
这话太后娘娘怎么敢接?
前朝皇帝残暴,皇室只顾享乐,权贵横行,肆意践踏百姓性命,以至于民不聊生。
太祖皇帝揭竿而起,便是以推翻暴政为名,讨伐暴君,为民请命,这才建立了如今的大业新朝。
皇室之人哪怕身份高贵,所有人也都知道,他们生死高于那些普通百姓,素日里若有冒犯也会被问罪杀头。
可是这话谁敢直接放在明面上来说?
哪怕是皇帝,面对天下百姓,面对朝臣百官,也得说一句“民为重,君为轻”,将自己置于江山社稷之后,否则怕是就会被言官史册归为昏君之流。
更何况是区区连封王都没有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