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学礼家出来,胡秉章又去找村长胡国安去了。
路上的时候,遇到了胡国安的父亲,胡福生。
他比胡秉章小1岁,二人几十年的交情,从小一起在村里光屁股玩到大的。
如今二人都是七十有余了。
同时他也是村里的老村长,在胡桥村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
退下来之后就是他儿子胡国安当村长,直到现在。
越是小的地方,门阀社会越严重。
好多地方的村长,都是老子当完,儿子当。
一家子村长。
还有一个地方,丈夫当村长的时候被查了,不能再竞选。
他接着在下届,就把媳妇给选上去了。
还放出话来:“就算我不当,这村长也轮不到别人家。”
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农村,太普遍了。
“福生老弟,这是去哪呀?”
胡秉章看到胡福生,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胡福生轻笑一声。
这会儿对于胡秉章喊他“老弟”,都觉得掉身份。
要搁以前,哪能等到胡秉章给他打招呼,离老远都得向胡秉章挥手了。
“遛弯儿去。”
胡福生淡淡说了句。
“福生老弟,我找你说个事。”
胡秉章叫住他。
胡福生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
“我们家东地那边,跟维岳家里的地挨着的,那地边界还是国安带人给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维岳又把那地边儿界给刨出来,往我们家地里多埋了一截,我今天去看那埋的土,都是新的,应该不是今天就是昨天。”
胡秉章笑着对胡福生说道。
心里无尽的心酸。
多少年没这么点头哈腰跟别人说过话了,从来都是别人这么对他。
“这事呀。”
胡福生一脸的高傲。
“这事你去问国安,不是他管的嘛,你还找他去。”
把事推给了儿子。
自己生的儿子,他还能不知道什么德行?
自家儿子听了这事,肯定不会管。
胡秉章猜到他会这么说了。
既有些失望又在情理之中。
点了点头。
“行,我就是要去找国安的,这不刚好遇到你了嘛,想着咱老哥俩几十年的交情......”
“你去找国安吧,我遛弯儿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胡福生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冷冷说了句。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秉章看着胡福生远去的背影,苦涩叹了口气。
只得往胡国安家里去了。
胡国安还不在家,去镇上开会去了。
胡秉章就把这事,跟胡国安家里的媳妇说了。
胡国安的媳妇听后,满口答应,等胡国安回来,会转告给他。
可胡秉章心里哪能相信她?
从胡学礼和胡福生对他态度的转变,就能看出来,如今他们家,早已是人走茶凉,谁还会把他们一家当回事?
多半是胡国安的媳妇在敷衍他,不会把这事转告给胡国安,甚至还会拦住胡国安,不让他管这事。
胡秉章心里门清儿。
他佯装回去,其实并没走远,在胡国安家斜对面的一棵老槐树下坐着。
眼睛直勾勾盯着胡国安家门口。
约摸有十来分钟,胡国安骑着洋车子回来了。
车头挂着一个发旧掉皮的黑色皮包。
那年头的村干部,就时兴这一套,拎个皮包显身份。
他媳妇倒是没撒谎,看样子胡国安是真去镇上开会去了。
胡秉章赶忙起身上前,远远地就吆喝起来。
“国安,国安,国安。”
胡国安扭头一瞧,是胡秉章。
下意识地想殷勤呢,几乎成条件反射了。
但很快,就转了态度。
“什么事?”
问了一句。
接着也没等胡秉章上前,自顾自地推着洋车子往院里去了。
胡国安家里喂着狗的。
胡秉章迈着老态的步伐,来到胡国安家里。
他家是为数不多,村里盖了砖瓦房,用上大铁门的家庭。
院里的狗“汪汪汪”叫个不停。
按理说,这时候主人得喊几句“别叫”之类的。
胡国安家里也没人管,任由狗狂吠着。
“国安,跟你说个事。”
胡秉章进了院子,追着胡国安道。
胡国安伸了个懒腰。
“你说。”
“我家东地那边,跟维岳家里挨着的,当初那地边界,还是你带人给埋的,这维岳不知是在昨天,还是今天,又把地边界给刨出来,偷挪到我家地里去了,你看这个事,能不能去说说。”
胡秉章陪着笑脸道。
“秉章大伯,这事哪好说理去,维岳说是你家占他们家地边儿,多种他家地多少年了,他现在只是给挪回去,你这事让我去说,我怎么说?”
胡国安一改往日的态度。
胡秉章心抖了起来。
“国安,你作为一村之长,不为村民做主,村民有了困难,还能去找谁去啊?”
他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胡国安轻笑一声。
“秉章大伯,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镇里告他去,要是告赢了,镇里怎么安排,我怎么办。”
胡秉璋看着胡国安。
“你咋不让我去京城告呢?”
胡国安笑了下。
“京城不是远嘛,我也没去过呢,没有镇上方便。”
胡秉章满眼的失望。
“我们家以前,待你们都不薄吧?别说你们,咱们一个村子,哪家没多多少少,找过我们办事?怎么到了今天,我有困难了,你们都冷眼相待呢?”
“秉章大伯,咱就事论事,别翻以前的旧账,那陈年老账,提它干嘛呢?你给人家办事,人家也没亏待你啊,什么好东西不往你们家拎?”
胡国安冷嘲热讽道。
胡秉章也算是看清了,这事,不管他在村里找多少人,都无济于事。
也没再多说话,扭头走了。
回到家里,老伴儿见他气呼呼的,赶忙上前询问。
他还怕孩子们听到。
拉着老伴儿到一旁,把胡维岳挪地边儿界碑,还有他去找胡学礼,以及在路上见了胡福生,还有去找村长胡国安的事,都跟老伴儿说了。
老伴儿听完,心里像针扎一般痛。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下。
“一群白眼狼,当初咱家振威还在公安局的时候,他们哪家没找我们办过事?可现在,咱们家遇到困难了,他们却是这样对咱们。”
胡秉章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面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伴儿了。
半晌,他突然抬头,看向老伴儿。
“你照顾孩子们几天,我明天去趟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