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从温暖的被窝里赶来府衙,邱元龙气成喷火龙,去年一年京城都没大案子,这可倒好开年第一天,一群叫花子弄出这么大动静。
京兆府公堂被一群叫花子挤得到处都是馊味。
这还是逮捕过程中跑掉了一堆,若全都抓来恐怕都站不下,尤姐儿跪在堂上守着尤老汉的尸体,恶霸们被揍得半死,其他叫花子嘴里叫嚷着饶命,不是故意的总是公堂之上乱七八糟。
乱如菜市。
“肃静!”
若非是死了人,这等斗殴案件都不用劳动京兆府尹大人,邱元龙惊堂木一拍,堂上当即安静下来,“是何缘由斗殴?苦主是谁?”
尤姐儿已经哭成泪人,没法说话。
差役将案件过程如实上报。
一听是火线街上逍遥散酿成的人命案,邱元龙一张脸刷地冷了下来,这些年游走京城各路世家之间,他良心还没有彻底坏掉,逍遥散在太子殿下哪里都不能冒出一个字来。
他火速断案,判恶霸一行人五年监禁,外加过年期间坊间闹事,欺压百姓,待刑满释放之后,徒五百里邢州矿山服苦役三年,邢州矿山那是什么地方?
甭说三年苦役,便是一个月都不一定有命在。
一干恶霸罪有应得引得叫花子们嗷嗷叫好。
邱元龙又判抄没恶霸家财以补偿尤氏父母,回乡安葬路资,尤姐儿一朝死了爹,来京城这般远的路程头一遭见到青天,感激之下连连磕头,她趁机道:“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邱元龙起身都要走了,拧眉看她,恰巧这时候尤姐儿抬起头来,丑陋的面容可把邱元龙吓了一大跳。
“又是什么事!”
“尽管说来,要是安葬你父亲……”
“民女乃当朝驸马许赦之未婚妻,千里进京只了寻夫,我尤家上下供养许赦之十年,供他科考高官厚禄,如今他抛弃发妻,另攀高枝,姻缘夫妻乃上天注定,民女自知丑陋配不上许驸马,但求青天大老爷转告许驸马,他脱昔日枷锁,还请他将许尤两家亲事作罢!”
“只待亲事了解,民女再不纠缠!”
“你说什么?”
邱元龙登时头皮全部炸开。
堂上百余叫花子与一干官差听得清清楚楚。
安阳公主、刑部侍郎驸马许赦之,不论那个单拎出来邱元龙都开罪不起,皇家家事京兆府可参与不得,邱元龙立刻装作没听见,摆摆手吼了一声退堂之后,赶紧离开。
尤氏父女被官差仍到大街上。
叫花子们本想上前八卦瞎打听,但一想到堂上的话不知真假,一条命活着都难,可不敢再上前瞎好奇。
大年初一,出门拜年的世家开始走动。
京兆府位于东城大街,尤氏女跪在大街上守着父亲一条冷透的尸首,哭得无声哀默。
京城各世家高官家眷坐于温暖的马车内,连赶车的吓人都不敢叫主子瞧见如此晦气的一幕,没人搭理尤姐儿就安静地在哪儿跪着哭,恰巧一辆丈青色六角马车缓缓驶来。
尤姐儿长啸一声,哀哭出声,“救苦救难的青天大老爷,老天不公,竟叫那许氏相公,攀上公主之尊!”
开头一句马车并未停顿。
但许氏相公,公主之尊,却叫马车成功停下。
一直素白的手伸出来,车内的人看了眼地上的父女俩,淡笑出声,“东城大街上诬告皇亲贵胄,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本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坊间斗殴,最后谁也没想到会演变成那样的结局。
大年初五,赵斌从宫里急冲冲赶往谢府。
他们本约好,在高家胜负未分的时候,减少往来,谢宁见他行色匆匆,当即放下手里的饺子皮,拧眉道:“先别急,到书房去说。”
自住在一个小院起。
吴氏兄弟便与谢宁绑定在一块,此时吴俊源、胡文翰全都在书房,听了赵斌的话,皆是无比震惊地看向谢宁。
谢宁此前从未窥见半点端倪,乍然一听许赦之竟是杨婉亲二哥,杨家二字杨琰,登时惊得好半天缓不过来,“怪不得……”
怪不得他几次三番阴阳怪气。
怪不得,他在火线街突然救下自己一命。
“你方才说,只是安阳公主进宫休夫,即便许氏老家有人上门寻亲,那也不可能闹得这般大。”按照许赦之平日里的温和稳重,谢宁想不通,这里面有哪里不对。
竟叫他连杨氏二字的身份都败露了。
“刑部有我的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指认许赦之为杨氏杨琰的梁家女正在刑部。”赵斌道:“梁锋与杨云翼护卫臂膀,坚守大宴西北多少年,梁锋之女必然对杨琰熟悉,她来指认,恐罪名不好逃脱。”
谁……?
梁锋之女?
谢宁头皮阵阵发麻,“你说的难道是梁锋幺女,梁颖?”
“正是!”
“怎么可能……”
谢宁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许赦之突然败露,又无端冒出来个梁家女指认,事情来的太突然,一切都跟无需线团一样一股脑塞进脑袋,叫谢宁理不出个头绪。
他直言道:“不可能,梁锋幺女梁颖,就在我的家里,去年她收押刑部,俱有容貌记录在案,再则说,我在红馆买下梁颖与张玉书的事闹的那么大,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个梁颖!”
“那你与红馆签订买卖契约了么?”
赵斌一句话,叫谢宁大脑仿佛断了线的柱子,霎时间炸得噼里啪啦。
“对方就是拿准真的梁颖在你的家里,而你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公然站队杨氏杨琰,才会弄出来个假的梁颖,至于刑部的犯罪官眷记录……”
赵斌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觉得那重要么?”
是啊,不重要,梁颖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能把许赦之这个当朝驸马拉下水,攀扯他是杨家二子,往皇室脸上狠狠扇巴掌才是最重要的。
“不着急有动作,大人。”
胡文翰思虑半晌道:“当年杨家军一案震惊朝野,当年未站出来替杨家说话的,心底埋下不公种子的朝臣,都会是杨家无形中的后端,而比这更重要的是……”
“以安阳公主的聪明与手腕能叫这件事翻到明面上来,这本身就很值得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