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颖骤然被杀,许婉的伤心自不多提。
小丫头过了这年才十四,虚岁才十五,瘦弱的身子躺在床上一小条,叫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既是高识檐也受伤,那就看高家如何动作,若是他们主动上门,那我们便按照大宴律令走,吴大人是防护自卫,并不知杀人者为何人,更不知动手的人是高公子。”
满院子的人都沉浸在哀伤里。
胡文翰冷静地说道。
“刘成去京兆府报案,就说我家里女眷在街上无辜被杀。”谢宁道:“杀人犯就在酒肆,叫邱元龙赶紧彻查!”
刘成愣了愣,胡先生方才不是说,且等杀人的高家如何动作,怎地大人直接说要报案。
不过他只犹豫了一秒,便领命离开。
吴俊源身上还沾着梁颖的血,他皱眉道:“谢宁你的意思是……”
“嗯,是我家先出了人命,谢府小姨子当街被杀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深刻彻骨的痛楚,叫谢宁极致冷静,“高识檐不是一般的高家子弟,乃是高氏一族下一辈子的领头人物,他被你重伤,一条命还不知捡得回来,按照大宴律令,我们必须先备案先走一步,待来日高宰相即便找麻烦,他也是先理亏矮了一层。”
“我明白。”
吴俊源道:“人是我伤的,跟谢府没关系,便是他高林甫秋后算账,也叫他冲着我一个人来!”
“冲你一个人来?”
谢宁冷哼一声,“你我早成一体,周大哥,去备上一副棺椁将梁小姐下葬,就葬在岚风院的花园里,待来日有机会再跟她的爹娘葬在一处。”
正常人哪有往家里埋死人的。
谢宁叫梁颖的尸体埋在家里,是要时刻警醒自己,猛虎在前,若不反击,下一个死的便是他,便是他的家人。
“你说什么!!”
高林甫在家中子子孙孙围绕一堂,正是欢笑时刻,骤然听闻管家来报,猛地站起身,“识檐在哪儿?他人呢?”
“正在小少爷的院子里,大夫已经叫了,宫里太医也已经在来的路上!”
到了高识檐的院子,老远就听见下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屋内高识檐痛的下颌猛烈打颤,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淌,整个身上仿佛被血泡了一般,又湿又黏,只一眼,高林甫便觉得自从万丈悬崖掉落五脏六腑摔了个粉碎。
箭簇只差寸余,就要了高识檐的命。
“现在情况太过凶险。”太医院正擦了擦额头的汗,谨慎道:“箭矢入眼太深,眼球已然破裂,贸然拔箭,恐高公子承受不住,容易……容易……”
“那我儿要怎么办!”
向来泰山崩于眼前不眨眼的高宰相,此刻全然顾不得其他,拎着太医院正的衣领子怒吼,“难道要这只东西一直插在我儿子的眼眶上吗?”
“高宰相……”
太医院正,便是给皇帝太后看病,也要礼遇一番,他理解高林甫焦急的心情,“高公子的情况太过危机,若真的拔箭也可,但高宰相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你是说我儿子要死吗!”
高林甫满目狰狞,怒吼开来,“若我儿子死了,你们一个个全都要去给他陪葬!”
这话说的就非常不讲理了。
太医院正走到满是血的床边,高识檐失血过多,已然神志不清,眼神混乱,那张迷倒京城众多少妇的俊脸,也变得浮肿没法看,这般拔箭只有一个死。
院正深吸一口气道:“高宰相,我与你实话说,你家高公子这个情况,便是整个太医院的翘楚都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冒犯拔箭高公子必然挺不住,为今之计……”
“还有什么办法?”
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块浮木,高林甫眼眸冒火地道:“不管什么办法,请林院正务必保住我儿的性命!”
“户部侍郎谢宁谢大人,乃杏林圣手,陛下如今的命全赖他的银针吊着,如今高公子的情况我等束手无策,就只能请他来想想办法了……”
刘成跑进来说宰相府有请,梁颖的棺材才放进坑里。
“叫我去救高识檐的命?”
谢宁冷嗤一声。
吴俊源在一旁强压怒火道:“那你去吗?”
“去啊,干嘛不去!”
谢宁赤红着双眸道:“高识檐不是总想扒了我的皮么?那就看看这回痛彻心扉的到底是谁!”
南北大街上分明出了命案,一条蒲草人命,那比得上宰相府公子的命金贵。
谢宁到的时候,祁王赵俨、京兆府尹东宫太子妃全都站在院子里一脸焦急,见了谢宁一个个眼中燃起希望.
“谢大人!”
高林甫匆匆从屋内出来,一脸急切,“我儿、我儿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交给他?
若是往常谢宁都能笑出声来。
但高识檐杀的是他家里人,他沉着一张脸,辨不出情绪道:“先带我进去看看。”
吴俊源不亏为武状元,箭簇只差一点就贯穿高识檐整个脑袋,人已然昏死过去,只剩高高长长大的箭身笔挺地扎在高识檐的眼眶里,谢宁伸手把脉,片刻后道:“高大人,想必太医院的前辈已经告知,高公子此刻凶险万分,若是强行拔箭恐有性命之忧。”
高林甫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这话张太医已经说过了,谢大人你只管直言,我儿识檐的命还能不能保住。”
“能。”
谢宁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叫高林甫胸腔猛地起伏,“当真能?”
“当真能!”谢宁道:“若是他中箭昏迷,可当时拔出只要保证不大出血便可,但现在箭已然深入血管脉络,堵住运行血液,高公子也因此面部浮肿眼中,现在只能想办法让他失去意识,保证不在发炎的情况下再行消除浮肿,两三日之后浮肿消得差不多,再尝试拔箭……”
“还要这箭矢在我儿的眼待这么久?”
再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到了这时候也是个担忧儿子的普通父亲。
谢宁道:“万幸的是箭簇上没毒,若不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保高公子性命。”
“有救就好,有救就好!”
高林甫自是对谢宁千恩万谢,拉着他的手说:“今日谢大人救了我儿的命,来日朝堂之上,永远有谢大人一席之位。”
老赵家的江山,倒是轮得到他来下保证。
谢宁什么都没说,拿起随身银针便开始施诊,施诊的过程,他有多少次想直接扎死高识檐了事,但情势在这,他不能冒然,封住高识檐上半身大穴道之后,谢宁起身开方子,“仙鹤草、大黄粉、三七,血竭、冰片捣碎湿敷,湿敷不能断,剩下的药一日三次口服,另外施诊的技法下官会转告张太医,高宰相……”
谢宁顿了顿道:“一会天亮下官要进宫侍奉陛下,若是高公子这段日子护理好了,三日后浮肿下官再跟陛下告假,来府中再行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