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人,此地村民为何凄惨丧命?”
江烨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为本地知县的职责,他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人如此丧心病狂,竟敢屠杀村村民!”
谢宁转头看他,视线没有一点温度,“你不知道?”
江烨一懵。
他知道什么?
他该知道什么?
长治县一共两千余人口,耕地不足两万亩,还都是黄沙贫地,连有权有势的世家都瞧不上的穷地方,他上哪里知道,村民因何被屠?
“难道是沙匪?”
江烨仍旧不敢看成堆的尸体,“不可能啊……团柏谷卫所,从未让沙匪入县作乱……再说……”再是迟钝江烨也反应过来了,他拧眉道:“再说,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
谢宁倒要看看这位长治县县令吐出什么话来。
“这地方乃小红山向来是没甚人烟的地方,之前有流民在此地聚集形成村落,当初本官还命人下来选了村长里正。”江烨思索道:“大约五年前长治县遭瘟,许多人都病死了,下官曾派人下来查看,经里正汇报,村民为避祸没得病都已迁徙走,红山房村早已是荒村……”
“又怎么会……”
“村长里正?”
谢宁冷哼一声,指了指地上被暴打后捆着的肥硕老头,“你说的是他吗?”
“他是红山房里正?!”
江烨猛地站起身,又看到村民尸体,视线逃避,盯着地上老头,不可置信地眨眼道:“谢大人,我、我我不记得他的长相,但五年前他可没这么胖啊!”
“这么说你事先不知情?”
江烨再次激动站起来,“下官当然不知情!”
如此屠村大案,若上报朝廷足够举国哗然。
他若是知而不报,江姓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看江烨六神无主的样子,确实不像作伪,谢宁指了指红山山头,又道:“那这山上有红蜡石、硫磺矿,贼首占据山下村庄民房形成制作逍遥散窝点,强迫村民沦为制作逍遥散的苦工,并且怕泄密,拔掉他们所有人的的舌头,这你也不知道?”
谢侍郎话说到一半,江烨周身都被定住。
谢侍郎在说什么,他怎么完全听不懂?
逍遥散这种毒物怎么会出现在长治县境内,而且还是矿山形式的窝点,还拔、拔掉了所有村民的舌头。
江烨周身力气全空,扑通一身跪倒地上,哀声道:“恳请谢大人明鉴,此时下官真的不知情,在我职权管辖内出了这样的大案要案,下官认监察不利之责,但逍遥散……大人!下官真的不知情!”
天下人谁人不知,逍遥散乃令人倾家荡产的毒物。
人人唾弃。
四年前,朝廷就已经命令禁止逍遥散在民间流通,碰着皆累及家人,就是个死,长治县贫困,每年赋税收上来都费劲,富户乡绅更是与寻常地主差不多,江烨任长治县县令十余年,据他了解,不管逍遥散风靡正盛,还是如今朝廷严令禁止,这祸害东西从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现过。
知与不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谢宁冷淡道:“这些话还是留着与洪大人与陆大人分辨吧。”
未时日跌十分,陆寒山与洪钧二人带领五百官兵,与从属官员匆忙赶来,一下车,陆寒山两脚便死死钉在地上,三天前死难者的尸体,到了此时已然凄惨难辨。
洪钧差点两脚一软差点没原地栽倒。
高家在长治县开矿制作逍遥散,他们都知道一些,陆寒山是知道权当不知道,洪钧是知道,但只能任由发展,半点不敢参与置喙。
户部侍郎的人快马来请,陆寒山正在潞州府衙督办事项,闻听红山房村民被屠杀,第一反应是逍遥散出事了,但让他们怎么都想不通的是,这事儿怎么好巧不巧就犯到户部侍郎谢宁的手上。
这两年谁人没听过,大宴六元的名头。
朝中谁不知,谢六元堪比火箭一样的升官速度。
如今陛下身体抱恙,何时驾崩都不清楚,各地都在观望,又谁人不知,大宴皇帝这一条命都在人家手上吊着,谢宁在一日,乾元帝活一日,谢宁出事不在,那老皇帝九五之尊的命自然也就到头了。
“谢大人!”
来的路上,陆寒山便想着当今局势,谢宁能不得罪最好,逍遥散乃太子殿下命令禁止之物,时值龙椅交替,切莫站错对才好。
“谢大人,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陆寒山面色惊骇,“怎会、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村民尸首?”
一地节度使,纵陆寒山乃大宴最不起眼的节制地方官,谢宁也要以礼相待,他起身道:“陆大人,此为红山房村,本官自京城来长治寻吴俊源吴大人的下落,无意中发现红山房村上下村民都被人胁迫,拔掉舌头,制造朝廷早已严令制造贩卖的逍遥散,昨夜本官与随从在山上逮捕贼首共八十三人,斩杀凶徒五十九人。”
“只是遗憾,来晚一步,等我们发现的时候矿上劳工与山下村民皆被屠杀殆尽。”
谢宁眼底冷漠,地上一本账册,“其中一本账册上记录,红山房于乾元二十七年秋,运往全国江淮等地区,仅仅一个季度逍遥散两千余尽,获利白银两千万两。”
“其中涉及朝中官员三十二人,勋贵十六姓氏,高家、何家、刘家、周家皆在内……”
“陆大人,屠刀易下,国法纲纪不容亵渎,朝廷严令禁逍遥散四年,竟会发生如此惨案,这实难让人接受!国法伦理在上,也不容人接受!”
账册仿佛烧红的铁疙瘩,直接摁在陆寒山手上。
陆寒山拿着这本账册很不能立刻扔进火炉里烧掉,可在谢宁国家大义的言辞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翻看,只是粗略翻开第一页,陆寒山额头冷汗便如水一般地淌。
历来国法不容,隐秘交易,都用暗语沟通交流。
可这本账册所记录,简直嚣张至极,不光用各大世家的族徽记录,更是把交接之人姓名直白写于纸上,朝中所涉官员更是名讳直截了当地记录,银两、货物。
这简直是就一本惊天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