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学子就杨家的事闹起来,高家早就收到消息,高识檐情况已经好了很多,除了长久低头其他都跟正常人一样,他独着一只眼,不带眼罩,浆糊肉色的眼皮就那么贴在凹陷的眼眶上。
“爹,你跟我说句实话,杨云翼父子我们家到底有没有插手。”
高林甫蛰伏引咎辞官,所有罪责都推到族长三子的头上,笔下一个忍字写完,高林甫道:“当初这事情是何家插手,与我们高家并无干系。”
只有何家插手?
高何两家互为倚仗多年,高识檐不信光是何熙与一个区区兵部侍郎胡松,够胆量,去跳西北与京城的关系,还狗胆包天做局弄死了戍守边境百年的杨家军。
高识檐一只眼盯着高林甫道:“父亲,高家权势已然百年,没有哪个世家能真正做到一直荣耀,行至险处,以退为进方为上策,不论是逍遥散,还是杨家军都实不该参与进去。”
高林甫神情一紧,“识檐,我们高家能屹立这片大陆快千年不倒,不论前朝,还是如今大宴靠的可不是效忠,而是审时度势,将权柄牢牢握在手中才是延续家族的关键。”
高识檐神色淡淡。
政治立场,可以犯法但不能犯错。
这一点高林甫明白,高识檐也明白,但他心中始终不赞同,父亲与其他世家毫无底线地往来构陷,需知他们高家能在区区三百年间,成长为中原第一世家,乃是在大宴朝廷下发展起来的。
若是大宴真的倒了,礼乐崩殂,届时天下又该是另外一种局面。
到那时,强掳之下,何来世家,何来权柄。
高识檐神色始终淡淡,见父亲言辞笃定,他淡笑着道:“父亲辛苦,再过几日孩儿自会回到中书省,为父亲大人分忧!”
高林甫几个儿子加一块都没有高识檐一个出挑。
他露出满意笑容,“嗯,不错,是我的好孩儿!”
大理寺。
作为刑部的审核复审衙门,向来非大案要案不开衙审理,国子监纠集的这帮非寻常学子,乃京畿周围州府举人,进入大理寺大堂内虽有紧张,但却没有慌乱。
席凯坐在首位上,堂下许多人他都眼熟。
都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
大理寺丞有审案结案的自责,他坐在这里乃理所应当,惊堂木一敲,席凯神色肃然道:“诸位举子不好好读书,到大理寺来是有何缘由?”
上届会考的十一名,殿试第十五名的康勇,与席凯同届,言辞更显得放松一些,“启禀席大人,我等听闻坊间流传,上任兵部侍郎胡松里通卖国,勾结胡人大王金科兀,骄诏迫使杨家军出兵白石坑,以至杨家军三万将士被胡人屠戮殆尽,而后胡人王庭更对外散步谣言,张贴与杨云翼往来伪造信件,坐实杨家军上下通敌叛国!”
“如此千古奇冤,骇人听闻!”
“还请大理寺呈报圣上,为杨家军无辜丧命三万英魂正名,为杨家军上下背负的千古奇冤洗刷污名!”
席凯事先并不知,一众学子为何集结而来。
今日乃是当值,三百余举人状告到大理寺,他当有特大冤情要申诉告状,与另外一名寺丞商讨后才决定开衙审案,结果堂下的同科进士,一张嘴,就犹如在他头顶敲响惊天大雷。
“杨家军?”
“你是说戍边西北百年的杨云翼将军,五年前通敌卖国被屠白石坑的三万杨家军!”
“正是!”
康勇捧出一张状纸,凛然道:“大人,此为我等进士举人签名请愿状纸,上面详细记录了杨家军被构陷始末,还请大人转呈陛下,为杨家军冤死三万冤魂,争取洗刷污名的一线机会!”
席凯接状纸的手都在抖着。
而另一名寺丞,则见状撇下席凯,火速出了大理寺后院报信。
同一时间皇宫内。
辰妃穿着一身宫女襦裙,端着茶盏,踌躇不决,“德妃姐姐,陛下跟前全是太子殿下的人,我、我这样能进去吗?”
祁王前几日已经被关入皇极寺。
为今之计,只有哀求老皇帝才能救她儿子一命,若是真等到太子赵俨登基,那才是真的一条活路没有,再者弟弟曹百熊,在通过陈宿中送了两千死士进京,现在人还蛰伏京城不知如何是好呢。
德妃比辰妃大上几岁,仪态宽和,她抓着辰妃冰凉的手,眼眸微动安慰道:“妹妹切勿惊慌,你受宠多年,你所求又不过是祁王殿下安然而已,并不是什么过分要求,紫宸殿今日当值太监我都打点好了,你只管进去,哪怕求情不成,叫陛下知道我们有多惦记他也是好的。”
“若是连这次都错过,可能我们就再没机会见到陛下了。”
“你觉得呢,辰妃妹妹?”
想起性命置于太子砧板的儿子,辰妃心一横,“那我就试试,若真的见到陛下,我会像陛下转告德妃姐姐是如何日夜思念陛下的。”
“嗯,时间不多了,快去吧!”
辰妃身影消失在墙角,德妃抽出手帕低着头将五根手指仔细擦拭,转身离开后,绣有菡萏花开的手帕随吹来的风飞走。
紫宸殿内。
不知是年岁大了,随眠不好,乾元帝从晨起便右眼跳个不停,便谢宁清早请脉说他一切安好,仍旧觉得心里慌,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喝药清苦,怕糖渍话梅之类破坏药性,谢宁特地开了个中和口味冲淡药味的汤药,乾元帝喝完一碗药,见地上宫女仍旧跪在那儿,摆了摆手,“退下吧。”
“陛、陛下……”
声音入耳,无比熟悉。
乾元帝拧眉惊诧,“你、你是辰妃?”
见皇帝把自己认出来,辰妃飞扑一把抱住乾元帝膝盖,泪雨连连哀求道:“陛下,求求您救救俨儿,救救咱们的儿子,求您让太子殿下留他一条生路吧!”
太子不给三儿子赵俨生路?
分明前阵子,他还向太子抱怨祁王不孝,当时太子还在替他言语遮掩,怎的今日辰妃穿了一身宫女衣服,跑来涕泪横流向他这个祁王的亲生父亲求情。
给祁王求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