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昭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个漂浮的\"回忆气泡\"。
刹那间,世界如同被水淹没,视线扭曲、模糊,又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扇镂空铁门前,寒风卷着细雪扑打在脸上。
这里……是郁夕的家?
眼前的夏家庄园依旧宏大,只是外墙比上次宴会时见到的要更加崭新一些。
铁门缓缓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延伸向主宅的雪松大道。
两侧立着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冬日的阳光照在覆雪的枝头,折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
牧小昭一步一步,向中心那座欧式建筑走去。
四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熠熠生辉,可越是走近,牧小昭越感到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庄园里其实有许多人。
在擦拭豪车的管家,在修剪花圃的园丁,在清扫庭院的佣人……
但他们几乎没有声音,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维持着这座庄园的完美运转。
牧小昭感觉有点窒息,她加快脚步,视线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穿过深深的走廊,停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推开门,牧小昭看到了年幼的郁夕。
“郁……”
她下意识叫出口,而后才想起这是回忆里的场景,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该说不说,还是小时候的郁夕比较可爱。
看起来呆呆软软的,一点也不像现在这么狡猾。
面前,那个黑发小女孩穿着单薄的睡裙,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正眺望着窗外的雪景。
“下雪了……”
小郁夕呢喃道,伸出小手想去抓雪花,上下挥了挥,发现够不到。
于是,她在卧室里随手拿了一个小铁盒,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牧小昭也紧随其后。
户外的冷风卷着雪扑打在脸上,小女孩的赤脚很快被冻得通红,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寒冷,只是专注地用铁盒盛着雪。
\"要装满一点......\"小郁夕小声嘀咕着,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粒,\"她肯定不知道下雪了,给她看一看......\"
小郁夕的动作很轻,铁盒里渐渐堆起一个小小的雪堆,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唔,可以了!”
小郁夕端着铁盒站起来,牧小昭忽然发现那个盒子有些眼熟。
似乎是……在郁夕家见过的装红底相片的糖果盒子。那时候,她还在里面发现了被毁坏的结婚照。
牧小昭心头跳了一下,看着小郁夕带上铁盒小心翼翼地往回跑,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接下来是一段有些复杂的路,先是钻进楼道,上楼,然后又下楼,进入一个昏暗的大厅里面,里面又套了一个更小的房间。
小郁夕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了最后一扇门。圆柱形的门把手被磨得发亮,看起来经常有人进出。
“妈——”
女孩用脆生生的嗓音叫了起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药味、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她捧着那个小盒走进去。
里边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水滴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可她浑然不觉,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那个瘦削的女人。
\"妈……外面下雪了。\"
女人一动不动。
那具身体长发凌乱,面色青紫,身体垂直悬挂在半空,双脚完全离地。
小郁夕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想把雪凑到女人面前。
\"妈,你看……\"
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地毯上还有无数个相同的铁质糖果小盒,被随意地堆放在一起。
没有回应。
小郁夕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女人的小腿——
冰冷。
僵硬。
\"……妈?\"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对方。
却不知道,女人再也不会醒来。
……
回忆的画面开始扭曲、碎裂。
牧小昭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寝室里,手心里那个\"回忆气泡\"已经消失不见。
她单手捂住胸口,喘息了好一会,才把那种窒息感逐渐驱散。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初夏的微风吹开窗帘,影子在地上摇曳。
可牧小昭的手冰凉凉,仿佛还残留着回忆里初雪的寒意。
有些东西她曾经想不明白或者没有留意到,此时此刻,却变得清晰起来。
“宠物接受饲主的宠爱,而饲主将宠物作为爱的寄托,这难道不是比恋人和朋友更加纯粹的关系吗?
“所以小昭,这不是不平等的关系哦。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才把你当成宠物的。”
将囚禁在那间小黑屋里的时候,郁夕曾经对牧小昭说过这样一席话。
尽管事后郁夕开玩笑说那都是骗她的,牧小昭依旧觉得,那番话里有认真的成份。
郁夕不重视家人,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郁夕厌恶“朋友”的关系,是因为她见惯了世家大族间“朋友”的尔虞我诈。
所以,郁夕才渴望纯粹的、不带利益目的的爱。
在她的世界观里,能给予这种爱的,只有宠物。
因为一方能绝对控制另一方,满足另一方的所有需求,这种爱不会背叛也不会逃离,能牢牢地攥在掌心里。
牧小昭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从来没真正理解过她,却想通过强迫她交朋友来改变她。
“这样做,一定让郁夕很痛苦吧?
“可她却答应了我‘交朋友’的提议,为什么?”
那天夜晚分别的时候,牧小昭分明察觉郁夕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因为忌惮小黑屋里的经历,她故意假装没听见,归还完手机就匆忙跑开了。
而现在,牧小昭不禁想象,那时候若是没有离开会怎样?郁夕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她吗?
一旦理解了郁夕的内心,就意味着要同时接纳她病态与痴狂的一面,面对常人难以忍受的压力。
牧小昭悄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拉上了窗帘,把有些刺眼的阳光挡在外面。
她还没有想好,自己是否真的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