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是会场内的。
梁锦安一惊,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进来的?”
高宁宁没有回答。
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是找了闻枫嵩,用了别人的资格混入外场。
太丢脸了。
一定会被梁锦安笑话。
高宁宁捂着自己的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安安姐,我的身体快撑不住了。我知道你最善良,最心软,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这是洗手间外的长走廊。
来往的人不少,梁锦安也不用担心她会自己怎么样。
垂眸,沉默地看着她,顿了半晌,只觉得讽刺。
曾经高高在上的高宁宁,如今面临生死一线,掌控权竟然在她手里。
见她不说话,高宁宁急了。
“我知道过去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你已经和谢望京结婚了,在傅家的一切也该忘了吧。过去的事都不在意了,对不对?”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甚至,露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
“而且,要不是你妈妈的药物出问题,没有办法去瑞士做手术。今天手术失败,满身都是后遗症的人就应该是你的母亲了!”
“是我替你母亲遭遇了这些,你应该感谢我。”
梁锦安终于冷笑出声。
“看出来了,你的后遗症确实很严重,疯言疯语。”
“还有,是否遗忘过往,是我这个受害者的选择,而不是你这个加害者。你没有权力替我说忘记,替我说不在意。”
高宁宁脸色一僵。
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很可笑,也很丢脸。
但她顾不上脸面,满脑子都是‘活下去’。
见梁锦安要走,赶紧跟上去,忍不住哀求道:
“只要你肯答应为我手术,我保证全家人出国,离你们远远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甚至......甚至可以再也不找闻衍哥哥了!”
梁锦安不会知道,傅闻衍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更不会知道,她说出这些,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梁锦安眼神冰冷,头也没有回。
“你找不找傅闻衍,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的自由。”
“你以为我还在乎?”
高宁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虽然梁锦安已经在她面前说了许多次,不在乎傅闻衍。
但她都没有当回事,也不相信,梁锦安真的能放下。
如今......她真的要信了。
走到转角处,梁锦安转身,才发现傅闻衍一直站在这边等着。
看样子,应该听到了她刚才和高宁宁说的那些话。
他没说什么,扭头看小章,眉毛压下。
“高宁宁怎么混进来的?”
小章吓破胆了,赶紧叫上保安。
“快把闲杂人员带走!”
直到安保人员走来,架着她往外走。
高宁宁的视线依旧落在傅闻衍脸上,完全丧失了挣扎的意识。
看着那张曾经让她分外心动的冷硬侧脸。
她垂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锦安的目光,也缓缓看过去。
她还以为,傅闻衍会问她是否给高宁宁手术,
可他始终薄唇紧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傅闻衍也缓缓回眸。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
最终,又分开。
两个人转身,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
傅家。
傅自忠看到了网上的新闻。
“安安是墨云,我就知道。”
他捧着财经杂志,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
不是真的开心,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张婶站在房间门口,默默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傅家家主。
她在傅家工作了三十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傅自忠露出这种表情。
他手段狠辣,目中无人,但此刻,却显得如此沧桑。
好像用尽了所有手段,最终只换得了一个失败的后果。
没想到,还是梁锦安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到梁锦安。
张婶出声,打断傅自忠的思绪。
“这是您让我拿来的东西。”
她手里,正拿着梁锦安最开始寄给傅闻衍的离婚协议。
当初被傅自忠授意扣下。
这些年,也一直按照傅自忠的吩咐,藏在她的保姆房间里。
傅自忠摆摆手,示意她随便找个地方放。
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大照片上。
这还是之前梁锦安登上财经报纸,傅自忠找人定制的她的杂志页面,一直被他挂在书房里。
走到梁锦安的照片前,傅自忠低声喃喃:“哎,安安,你可不要生我的气。都是闻衍和他妈妈眼瞎,害得你伤心,错过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爸。”
沉静的声音,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傅闻衍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眼神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黄色封皮的文件袋。
好像在张婶的房间里见过。
当时,她说这是傅家给她的劳务合同。
傅自忠瞧见那个文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收起来,不让傅闻衍看到。
毕竟是离婚协议,还是梁锦安先提出来的。
如果被傅闻衍知晓,他一定会崩溃。
刚想藏,傅自忠的手又顿住。
转念一想,觉得没意义。
之前藏起来,是怕傅闻衍看到生气,和梁锦安的关系更差。
可现在,他已经放弃和高宁宁结婚了,最近对前妻特别好。
好像他们是否复婚的权力,已经掌握在她的手里。
傅闻衍平静地看着父亲,发现他的行为十分古怪,索性走到桌子前,亲手拆开了那份文件。
【离婚协议】几个大字,落在他的眼里。
看清楚夫妻双方的名字,又扫了一眼上面的日记,他的身形狠狠一震。
这不是她给梁锦安的那份离婚协议。
而是,她......给他的。
比他提出离婚的时间要早,甚至,比看心理医生的时间还要早。
内容里还附赠了一份dNA报告,证明多多是他的亲生儿子。
傅闻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沉。
是高宁宁。
一定是她伪造了dNA报告,误导了梁锦安。
而梁锦安......信了。
得出这个答案,傅闻衍的心泛着隐痛。
她该有多么的难过和无助,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沉默地拟好离婚协议,决绝地放下一切。
而他......
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她的痛苦,甚至以为,她又想出了新的方法无理取闹。
心脏像是被钳制住,连呼吸都掠夺,胸闷感几乎要让他窒息。
傅闻衍紧紧地攥着那份离婚协议,直到揉成一团破纸,也没有松开。
“是我忽略她的情绪,辜负她的信任。”
是他错了。
是他错了啊。
过往的一幕幕如倒放一般涌入他的眼前。
有她的快乐和幸福,有她的痛苦和迷茫。
他想挽留,却什么都留不住。
只剩下她冰冷平淡的视线。
傅闻衍缓缓闭上眼,喉结滚动,将那份协议攥的更紧。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
傅自忠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心里也不是滋味。
长叹一声:“我们父子俩......还是太自信。”
傅闻衍沉默。
傅自忠苦笑一声:“我以为安安只是闹脾气,毕竟和你的感情有七年,怎么可能说散就散。等你想通了,回头哄一哄她,一定一哄就好。”
“没想到,不咬人的兔子咬起人来更狠。不管怎么哄怎么劝,她都不肯回头。”
傅闻衍依旧没有说话,指尖却捏得发白。
傅自忠放低视线,看着被他抓在手里的离婚协议。
“我记得,这个东西好像是谢家那小子给安安拟的。如今想想,他是不是早就对安安有意思,图谋不轨?”
他眯了眯眼,忽然冷声道:“说到底,都是因为他。”
“要是他不在了......安安总会回头的。”
傅闻衍猛地抬眸,眼神锐利。
“爸。”
书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窒息。
傅闻衍目光冷峻,声音结冰,警告地盯着傅自忠。
“别再打梁锦安和谢望京的主意。”
傅自忠一怔,没料到儿子能一下子看穿他的心思。
“我是为你好啊!”他被戳穿心事,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也对上傅闻衍的视线,额角青筋暴起。
“闻衍,你太不孝顺。没有我为你铺下的一切,你能走到今天?你还年轻,根本不懂这个世界!”
“不懂的人是你。”
傅闻衍的声音清冷,又重新归于平静。
冷声道:“仔细想想,你做出的行为,除了让她离我越来越远,还能有什么用?”
“我......”傅自忠一愣,想说点什么辩解。
傅闻衍却一步步逼近,一字一顿。
“你安排人撞谢望京的车,想给他警告,没想到失控,要不是他命大,早就去世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样面对安安?”
“还有,要不是他那一天替她挡了车,死的人.......就会是安安。”
傅闻衍眼中多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他曾经尊敬的父亲。
“我时常怀疑,你是真的满意安安这个儿媳妇吗?”
“你真的把她当成一个人,当成你的儿媳妇吗?还是说......你把她看得像我一样,只是一件彰显你能力的艺术品?”
傅自忠愣住了。
时间太久,他都快忘记。
小时候的傅闻衍喜欢画画,长大想当一个画家。
是他折断了他的画笔,要求他学企业管理。
【作为傅家的长子,一定要肩负家族的重任,绝对不能把家族几代苦心经营的一切交给别人!】
【要是被人夺去,就是你没用,丢列祖列宗的脸!】
一开始,很小的傅闻衍还会哭。
后来,他的眼泪消失,脸上只剩下倔强。
再后来,倔强都没了......
“闻衍。”
不知为何,傅自忠忽然有些慌张。
“你误会了,爸爸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和安安好。”
傅闻衍低低一笑。
“为她好,在游轮上投下真炸弹,为她好,能把傅家的债务算在她头上,逼她留下。”
他回眸,一张冷峻帅气的脸忽然变得阴恻恻。
“爸,你对人好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
傅自忠挪开视线,莫名,不敢看他。
自知理亏,又忍不住辩解。
“如果不用一点手段,安安怎么可能留下。”
“你这些手段,都是强权。”傅闻衍冷笑。
“而我,不稀罕用这么肮脏的手段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