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凝滞。
傅闻衍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异常沉默，目光清冷。
像是没听到刚才谢望京那番话似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谢望京甚至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果他面露嘲讽，笑容鄙夷，那便说明他不信。
如果他愤怒生气，忍不住怒斥，那便说明他信了。
可他偏偏......
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旁边，忽然传来‘咔哒’一声响。
梁锦安推门，走出来。
看见他们二人同时站在院子里，有些惊讶。
“怎么了？”
二人缄默不语，难得的默契。
梁锦安抿了抿唇，没有再问，走到谢望京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呦呦。
抱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宝贝今天玩的开不开心呀？”
“特别开心！”
呦呦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抱着妈妈的脖子。
非常聪明，并没有提起刚才在院子门口发生的事。
梁锦安笑笑，又对谢望京道：“进去吧，我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好。”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完成月牙，再也没有想几分钟前那些烦心事。
傅闻衍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不知是不是那三人的幸福太遥远。
此刻，他站在这边，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谢望京和呦呦一起手牵手回家，梁锦安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反而转身，走到沉默的傅闻衍面前。
“你来接南南的？”
“......嗯。”
他点头，眼中划过一丝怅然的情绪。
其实，他不止是来见儿子，同样也为了见她。
但不知为何，面对她本人，竟然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好像是怕她生气，怕她厌烦。
怕她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心中无声叹气，傅闻衍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承认，在梁锦安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梁锦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南南刚才在外面玩呢，我现在喊他回来。”
“好。”
她并没有像邀请谢望京那样，邀请他进去坐坐。
傅闻衍也没有说话。
梁锦安抿了抿唇角，“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吗？关于灵枢的风评已经扭转，但是多了很多骂你的人。”
毕竟傅闻衍对不起她是事实，很多女性为她发言。
“没什么。”傅闻衍并不在意。
她顿了顿，又道：“以后，高宁宁很有可能会用芯片的事情再次道德绑架你，如果你撤资，摆明了不想让她手术。她一定会用今天对付我这个方式再次对付你的。”
傅闻衍的神色仍旧没有改变。
“不重要，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只要不骂你就好。”
莫名，梁锦安想到了从前，“你一直这样，好像什么都不怕。”
一阵风拂过，傅闻衍忽然低头，垂眸看着她，嗓音微哑。
“如果这件事，注定会有人受伤，我希望是我，而不是你。”
“甚至就算......被误会也好。”
梁锦安偏开视线。
忽然觉得，他好像在通过高宁宁道德绑架这件事，诉说别的事情。
是说他们的过往吗？
想表达他为了保护她，有所隐瞒，被她误会？
她不想听。
摇了摇头，她再次恢复镇定。
“你放心，我会发澄清声明的。告诉网友们，在这件事情上你帮助了我。”
“不用。”他坚决道：“只是一点小事，没必要。”
“为什么？”她直视他的眼睛，“你想......让我亏欠你？”
傅闻衍喉结微动，没有回答。
梁锦安忽然轻舒一口气，“傅闻衍。”
她看着他，神情真挚。
“亏欠不是爱。”
“就算你企图用这种情绪绑住我，也没用了，我不会因为愧疚回到你身边。”
甚至，不会因为任何一种情感，回到他身边。
傅闻衍的目光动了动，忽然扯开话题。
“今晚我和南南聚餐，你来吗？”
“不去了，我还有事。”她整理了一下衣角，目光投向远处，“正好，南南回来了，你们父子俩去吧。”
“嗯。”
身侧，傅闻衍的手直接捏得泛白。
目光沉沉，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亏欠不是爱，他当然知道。
只是，他宁愿她欠他的，也不愿与她两清......
傅家。
秦梦莲自从联想到高宁宁和梁锦安有可能出生的时候抱错，整日睡都睡不好，满脑子都是打听梁锦安究竟是哪家医院出生的。
但梁锦安已经把她删了，消息发布出去。
南南也不肯搭理她。
完全没有办法直接问。
正巧傅自忠在家，秦梦莲思来想去，干脆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我觉得宁宁和梁锦安，可能是抱错的。”
傅自忠听罢，仔细想想，也觉得她们两个的长相好像有些不对劲。
“你等等，我去查一查安安哪个医院出生的。”
一周后。
傅自忠认识的军队上的朋友发来消息。
【是在京城的医院出生的，具体哪一家，暂时还没查到。】
【梁锦安的父母都是国家科研人才，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是国家出资帮他们找的医院。应该登记在册，过一段时间，查到之后再回复你。】
傅自忠得到消息，赶紧通知秦梦莲。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拨通沈秀妍的电话。
‘嘟’声响了一会，沈秀妍才接。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想听见秦梦莲的声音。
但又忍不住想，毕竟是傅闻衍的母亲，可能带来了手术上的好消息。
“喂？”
秦梦莲忽略她声音里的怨气，开门见山。
“宁宁当初是在哪一家医院出生的？”
沈秀妍生小孩的时候，秦梦莲本人也刚生产不久，按照他们秦家的规矩，刚诞下孩子一年内，是不能参与其他人生死的场合的。
所以秦梦莲没去看。
一听她的话题和手术无关，沈秀妍忍不住发火。
“你问这个做什么？还敢给我打电话，我女儿都快疼死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都不想说。
看高宁宁现在的情况，别说哪家医院出生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知道哪家医院死的。
她说话实在是太难听，秦梦莲一着急，脱口而出。
“有没有可能，你女儿还健健康康地活着？”
“什么意思？”对面的人也愣住了，“你想说，宁宁不是我的女儿？”
秦梦莲一时半会没能说出话。
现在没有做过任何亲子鉴定，单凭她和傅自忠的猜测，不能成为直接证据。
更不用说，有可能抱错的小孩是梁锦安。
是高宁宁最痛恨的人，也是沈秀妍最不喜欢的女孩。
过早和沈秀妍说这些，可能会引起她的反感。
“别管太多，你就告诉我，宁宁是在哪家医院出生的。”
“京城的......”她话还没说话，忽然对着听筒低声道：“不和你说了，宁宁来了。”
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秦梦莲心凉了半截。
“都是京城出生的，不会......真抱错了吧？”
要是梁锦安才是沈秀妍的亲女儿。
那沈秀妍，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孩，狠狠伤害过自己的女儿。
她的心，会多么难受？
......
傅氏。
高宁宁站在大楼门口。
刚才给傅闻衍发信息了，他没有回复，也没让秘书下来接她。
心里起了一丝失落的情绪，高宁宁垂眸。
看见几步外的闸机，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作为傅氏员工时使用的工作卡。
她一喜，赶紧拿出来，准备自己刷卡上去。
“滴滴——”
刺耳的声音响起，屏幕上跳出两个刺目的红字。
【停用。】
周围有员工驻足往这边看，甚至还有几个人把她认出来。
“那是高宁宁？”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让大家都误会她是傅总的女朋友，没想到是一个插足的小三！”
谩骂声，指责声刺耳。
高宁宁的脸色一僵，转身往公司大楼外走去。
找到一个角落的咖啡馆，她坐下给傅闻衍发消息。
【闻衍哥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了。】
过了很久，等到午休时间，高宁宁肚子都饿了。
傅闻衍才发来消息。
【忙。】
看见那冰冷的一个小字，高宁宁手指发着抖。
他让她等那么久，却等来一句敷衍？
他忙，他的秘书肯定不忙。
之前没空见她的时候，不都让徐特助亲自陪伴和接送她吗？
高宁宁受不了这种落差，想了想，又发送一条。
【我给你带了文件，之前给你送过的高家文件中，有一份落下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
傅闻衍回信。
【你在哪，我让小章接你。】
高宁宁脸上闪过一抹凄厉的笑。
虽然他终于答应见她，但她的心也彻底凉了。
原来，他接近她，一直都是为了高家的文件。
哪怕高力申在她耳旁劝阻和提醒了无数次，也不如亲眼见到他的反应来得真实。
眼眶泛红，高宁宁很想哭，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强忍着不适，和小章一起上楼。
......
总裁办公室。
傅闻衍一直在查看和藤夏合作的文件，看见她来，也没有抬头。
高宁宁深吸一口气，望着她冷漠的脸。
“我听说，你能找到灵枢机器里的芯片。安安姐说，老旧的芯片会让手术失败，我希望你能帮我找一个新的。”
“我做不到。”他声音很冷，连寒暄的事都省了。
“你骗人。”高宁宁不信，语气发颤，“这世界上还有你傅闻衍做不到的事？”
明明能为梁锦安的母亲提供，为她，却不能。
她突然红了眼眶，像是终于崩溃，低头认错。
“对不起，闻衍哥哥，我知道之前我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不喜欢我。我道歉，当初在m国的时候，不该给你下药......”
他的表情，并无波动，看样子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高宁宁一愣，忍不住心慌。
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了什么？
“......你和安安姐的感情那么好，我不该破坏你们，更不该害她。”
害傅奶奶和梁锦安母亲的事情她不敢说，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如果她承认，万一傅闻衍录音呢。
以他现在的冷漠程度，她相信，他会把她送入监牢。
傅闻衍沉静地看着她表演。
她的道歉，不过是为了换取手术芯片，得到治愈罢了。
“说完了？”
见她没有回答，他起身，拿起文件。
“我待会还有事。”
高宁宁跟上去：“等等，你还没有答应给我芯片。”
傅闻衍没有回头。
一旁小章走上来，拦住她。
“高小姐，你先回家吧，傅总真的拿不到芯片。”
高宁宁狠狠咬牙。
那边，另一个秘书走过来，“傅总，藤夏的梁总已经到了。”
“嗯。”傅闻衍点头，虽然只是应了一声，但眉目肉眼可见得温和。
高宁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心被狠狠揪起。
他急着甩开她，是为了见梁锦安？
紧紧地攥着拳头，她忍不住，大声道：
“傅闻衍，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安安姐已经和谢望京结婚了！”
几步外的高大身影突然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知道。”
“......但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