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一怔,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她,“你叫我?”
她是知道陈心婉是有些莫名奇妙的自尊心的,在她心里,大概是看不起九家村所有人的。便是已经去世的谢发财,她心里也是看不起他的。只是因为自小受到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所以她才秉持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想法,事事都不敢违抗他。
所以,陈心婉主动叫住她,她是极为惊讶的。
看着她脸上意外的表情,陈心婉不自在极了,她咬了咬唇道:“那个……我昨天看到你大伯娘带着茵茵去摸虾了,裤脚管一直撸到大腿下了河滩,旁边一大群男人都在看,还有人议论说茵茵的腿白生生的好看。”
她皱着眉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啊,我看茵茵还是让我带吧。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不错眼地盯着,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情。”
顾拙愣了下,随后脸色有点冷,她倒不是生气大伯娘带茵茵去摸虾,乡下地方这种事情难以避免,她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她不觉得村民们议论的话有什么不对,对着三岁的孩子,那些人顶多说话不经大脑,要说有什么淫秽的心思,那完全是无稽之谈。
但是陈心婉这一说出来,事情好像就不对味了。
“你这意思……是无偿还是有偿?”顾拙挑眉。
说来之前谢凛生死未明的时候,陈心婉可没有过这样的态度。对于茵茵差点淹死这件事,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倒是这次,话里透出会“改正错误”的意思了。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陈心婉对茵茵真正的怠慢,其实是在谢凛的死讯传回来之后开始的。她带孩子本来就是为了拿钱,给钱的人死了,那她自然便没有带孩子的心思了。
陈心婉一愣,随即脸色不太好道:“凛子跟你说了?”
看来凛子是真的生气了,之前他都顾及自己的面子没有告诉七秀,谁想到这次居然说了。
顾拙不知道陈心婉有这样的误会,闻言只笑了笑。
陈心婉便当她是默认了,一时间表情有些难堪。
“你们……”她很不想跟大儿子服软,但想到这段时间过得日子,以及冲子的劝说,她咬牙道:“我自己孙女,便是不给钱,我难道会不管?”
冲子说了,只要能回那个家,哪怕只是她一个人回去,也能关照他。
——她却不知道,谢冲其实是有些嫌弃她了。毕竟陈心婉上工挣的工分还不如他呢,他咬咬牙一天也能得八个工分,但陈心婉,五个工分顶天了。而且她做饭不好吃,打扫卫生不干净,偏还爱讲究。要是陈心婉去了谢凛那儿,于他而言完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顾拙敷衍地笑了笑,“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如果有想法可以去和谢凛说。”
她现在觉得把事情推到谢凛身上这招简直太好用了。
果然,就见陈心婉面色一变,头也不回就走了。
——她本来就是打的让七秀去说服凛子的念头。
回去后,顾拙还对着谢凛抱怨了一番。
“好像大家都怕你不怕我。”她一遍给他针灸,一遍道。
陈心婉也好,她父母也好,都不敢对谢凛胡搅蛮缠。
谢凛侧头看她,“只是特定的几个人不怕你,比如你父母你姐姐们,还有我阿娘,谢冲。和你亲近的人,都不怕你,但外人对你还是很敬畏的。”
“哪有?”顾拙惊讶。
要知道因为自己的声音软糯,用三姐五姐的话说生气的时候声音也甜滋滋的,根本让人怕不起来。
“社员们都很怕你啊,他们每次对工分提出异议的时候都心惊胆颤的。”谢凛笑道:“你声音温柔,但眼神吓人啊。”
“我眼神吓人?”顾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眼神哪里吓人了?”
谢凛想了想道:“如果眼神有温度,我生气的时候是零下,那你应该是零到五度那种,凉飕飕的,会让人自觉自己是不是犯错了。”
他其实说得有点宽泛的,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以前他对这一点也觉得奇怪的,但知道阿拙得的空心病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她的眼睛透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在意,不在意你的想法,不在意你的情绪,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不在意这个世界,甚至不在意自己。
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的。
他在部队的时候配合地方围剿过一个逃犯,那人杀了很多人,但没一个被他杀的人都跟他无冤无仇。他杀人的动机仅仅是因为“活着太无聊了,总要找点事情做啊”。
说句不是那么恰当的话,阿拙的眼神其实跟那个逃犯很像。
正因为阿拙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所以他以前也不明白旁人为什么在她面前都异常乖巧。
“那为什么谢冲不怕我?”顾拙有些不解,“我对他可从来不亲近。”因着谢凛,她以往对陈心婉是有些爱屋及乌地想法的,也将她看做自己的家人,但谢冲……她向来只把他当成甩脱不掉的附加品,内心并不亲近对方。
“他?”谢凛挑了挑眉,“我其实也奇怪,后来想想,觉得大概是因为所谓的剧情吧,他毕竟是男主角。”
“那个白燕,是不是也不怕你?”
“但是白涛是忌惮你的吧。”
顾拙一回想,“还真是。”
可是……
“顾江有点怕我。”他也是男主角啊。
“他对你的怕不是真的怕。”谢凛却嗤笑道:“那是想要取而代之的野望,他只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然后便表现成了对你的怕。”
“想要取而代之的野望?”顾拙一怔,“什么意思?”
“他想要取代你在你父母心里的地位啊。”谢凛叹息道:“你父母虽然……但真遇到大事,你的话他们向来听从的。”
他有些嘲讽道:“他们其实将你当成了可靠的长子依靠,但又偏偏因为你是女儿,所以缺乏了真正的尊重。”
“而顾江,只看到了前面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