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伦百长强忍着恶心舔过石头后,那浓烈而纯粹的咸味瞬间刺激了他的味蕾。
他猛地瞪大眼睛,失声叫道:“盐!大人,这是盐!非常咸的盐!”
“盐?”
银甲千长铁木尔眼神骤然锐利如鹰,一把夺过石头,亲自用舌尖舔舐。
那熟悉而珍贵的咸味立刻证实了盖伦的判断。
“盐矿石?戈壁里怎么会有如此裸露的盐矿石?还散落在这条线上?”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脚下异常茂盛的青草带。
盖伦此刻已顾不上石头上残留的污迹,思路异常清晰:
“大人,这绝非天然裸露的盐矿!您看,这些石头形状并不规则,更像是碎裂的块状物。”
“而且这条青草异常丰茂的路线,恰好指向戈壁深处!”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草根下的泥土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
“水草丰茂得不合常理!”
“我曾在南方游历,听汉人农人说过,有些特殊的‘肥料’能让贫瘠之地长出好草。”
“未经提纯的粗盐,里面含有一些特别的成分,雨水溶解后渗入土中,就像……就像给草喂了特殊的‘草料’,长得格外肥美!”
铁木尔瞬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是人为撒落的?是运盐的马队经过时,从盐袋里漏出来的粗盐颗粒?”
“正是如此,大人!”
盖伦笃定地点头,“而且看这草的长势和岩石的分布,这条路被频繁使用过!”
“这戈壁深处,必然藏着一条通往银州细盐秘密的通道!”
“那些乌丸人的马队,之前就是沿着这条路,把粗盐从戈壁深处的来源地运往银州城里的细盐作坊!”
铁木尔眼中精光爆射,之前的疑惑豁然开朗。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那片看似死寂的戈壁,仿佛看到了流淌的财富和复仇的契机:
“细盐……原来如此!”
“赵暮云啊赵暮云,我终于找到你的命门了!”
......
折兰王在蔚州惨败,损兵折将退回云州,身边没人,于是重新将铁木尔启用,归还了铁木尔的部落以及栖息地,野狼湖!
铁木尔不骄不躁,表面感激涕零,心里却萌生了仇恨的种子。
随即,折兰王这边立马交给铁木尔一个任务,让他去找盐。
原来,随着银州的细盐在北狄草原倾销,以及赵暮云收服的北狄人马赫穆德疯狂走私。
短短数月,北狄草原上百万人对细盐的依赖日趋严重。
细盐的价格在赵暮云给马赫穆德的授意下,悄然在涨,北狄人付出更多的羊皮和羊肉。
终于,娄烦王的汉人继父兼王相韩延寿发现了问题,立即向北狄单于禀报,并建议马上找到银州细盐的产地,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
否则,按照这样的形势下去,一旦银州那边只要停止提供细盐一个月,北狄草原就会因为没有盐吃而陷入混乱。
北狄单于也发现自己王庭在盐这一块的开支好像越来越高,听到韩延寿的提醒,吓出一身冷汗,当即传令折兰王派出精兵强将找盐。
而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刚刚被启用的铁木尔头上。
......
在草原上风吹雨打半个月,终于发现了线索,铁木尔欣喜若狂,随即露出一丝狞笑,“既然找到了路,那就好办了!”
“大人,”
盖伦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低声道,“自从我们出现在奚川草原,那些乌丸马队就再没出现过。”
“显然他们得到了风声,暂时中断了运输。”
“但这条路线对他们至关重要,不可能永远放弃。只要我们藏匿起来,守株待兔……”
铁木尔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你是说,就在这入口附近埋伏?等乌丸人的运盐马队再次出现,将他们一网打尽,逼问出粗盐来源地的确切位置,甚至……直接夺取?”
“大人英明!”
盖伦和其他几个百长齐声附和。
“好!就这么办!”
铁木尔果断下令,“全军隐蔽!盖伦,你带人在附近寻找合适的埋伏点,要能藏住马匹,视野开阔!其他人,警戒四周!”
命令刚刚下达,戈壁深处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派出去深入戈壁探查的祖安百长带着几名亲兵,风驰电掣般冲了回来,脸上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激动。
“千长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祖安勒住马,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就在南面深入戈壁约三十里,有一片奇特的风化山崖,中间有一道狭窄得仅容两骑并行的‘一线天’!”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大量打斗的痕迹!折断的箭矢、破损的皮甲碎片、还有……许多被风沙半掩埋的白骨!”
祖安喘了口气,指着马鞍旁挂着的一块明显被重物砸击碎裂、边缘带着暗黑色干涸血迹的石头:
“我们还在‘一线天’出口的崖壁下,发现了这块巨大的坠石,旁边还有被砸得稀烂的人马尸骨!”
“这一定就是浑骨都百长追击赵暮云一行时,被对方设计伏杀的地方!那坠石,就是致命的陷阱!”
铁木尔接过那块染血的碎石,冰冷的触感和残留的死亡气息让他手指微微收紧。
他眼中燃起熊熊的复仇之火:“一线天!坠石!好狠的手段!”
他猛地将碎石摔在地上,厉声道:“祖安!你做得很好!立刻带你的人,越过那个‘一线天’,继续向戈壁深处搜索!”
“重点寻找水源地、人工痕迹!那些乌丸人运盐,必然有固定的落脚点和粗盐来源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源头给我挖出来!”
“遵命!”
祖安精神一振,立刻点齐本部剩余的几十骑精锐,毫不犹豫地再次冲入茫茫戈壁。
越过那片染血的“一线天”战场,祖安带着手下在荒凉的丹霞地貌中艰难穿行。
烈阳炙烤,风沙扑面,但铁木尔的严令和发现战场的刺激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凭借着老练斥候的追踪技巧,他们沿着一些极其隐蔽的、被刻意掩盖过的车辙印和马粪痕迹,在第二天傍晚时分,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宛如翡翠般镶嵌在赤褐色戈壁中的盐湖出现在他们面前!
湖水清澈,边缘凝结着白花花的盐晶。
湖边,散落着明显是人工搭建的、如今已空无一人的简陋窝棚和土灶,还有大片大片平整过的用于晾晒的盐田,上面残留着灰白色的粗盐颗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咸腥味。
“盐湖!是盐湖!”
祖安的手下们发出压抑的惊呼,眼中充满了贪婪。
他们迅速散开,搜索整个营地。
“大人!棚子是空的!灶是冷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盐田里还有些粗盐没来得及收走!”
“看痕迹,他们走得很匆忙,但很有秩序,带走了大部分东西!”
祖安仔细查看着营地撤离的痕迹,眉头紧锁:“妈的,跑得倒快!肯定是收到风声了!”
他不死心,命令手下扩大搜索范围,希望能找到遗漏的线索或者来不及撤走的活口。
就在搜索即将徒劳无功之际,一名士兵在营地外围一处不起眼的沙丘背阴面,发现了一小片被风沙半掩埋的衣角。
他好奇地用刀鞘拨开浮沙,赫然露出一条苍白僵硬的人腿!
“百长!这里有个人!埋在沙子里!”士兵惊叫道。
祖安立刻带人冲过去,七手八脚地刨开沙堆。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几乎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被挖了出来。
他嘴唇干裂,面色灰败,但看衣着样式,明显不是乌丸人,也不是鞑子,更像是……汉地来的商人或者管事?
士兵粗暴地给他灌了几口水。
那男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眼神浑浊而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鞑子骑兵。
祖安蹲下身,用生硬的汉话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乌丸人逃到哪里去了?”
那男子似乎被祖安凶恶的语气吓到,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回答:
“我……我是……朔州……白家……白守敬……二当家……救我……”
话未说完,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