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卿凤俨然一副女主子的架势在招待贵客,世子妃来府上,看着偌大气派丝毫不逊于镇王府的府邸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等看见杨卿凤时,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郢弟平日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自从你出现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如今没名没分的跟在郢弟身边,就不怕受委屈?”
杨卿凤长眉挑起弧度:“世子妃的意思是怪我狐媚惑主?还是不高兴,小王爷如今单独出府?”
世子妃一愣,没有想到杨卿凤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脸色有些挂不住:“杨姑娘误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经此,世子妃算是知道了杨卿凤根本不是个善茬,横冲直撞没什么脑子,仗着怀有身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也实在没有必要得罪。
远远的她看见了一脸怒火,疾步匆匆赶来的刑宛月,嘴角勾起:“瞧瞧是谁来了,刑姑娘也是来看看新府邸的?”
刑宛月知道今日迁府,趁刑夫人不注意跑出来的,她强压怒火,眸光落在了杨卿凤的肚子上,恨不得将其戳出两个窟窿来,深吸口气忍住了,冲着世子妃打了个招呼:“嫂嫂,杨姑娘。”
杨卿凤淡淡嗯了一声,单手扶着腰肢,态度傲慢地伸出手抚了抚鬓间珠钗,丝毫没有见刑宛月放在眼里。
刑宛月果然是被气得不轻。
“刑姑娘还没进门,这一句嫂嫂是不是有些不符规矩?”杨卿凤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京城的姑娘个个都懂规矩呢,原来也全是啊。”
赤裸裸的挑衅!
刑宛月脸色一僵:“你说什么?”
杨卿凤手拿捏着帕子抵在唇边:“我初来京城不久,不懂规矩,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刑姑娘大度。”
一个是被推迟婚约的未来小王妃,一个是还有身孕救过小王爷的杨卿凤,两人如今局势看,分明是杨卿凤占了上风。
“狐媚子!”刑宛月咬牙。
杨卿凤脸色微变,下一瞬便捂着肚子哎呦叫起来,立马就有小厮去找姬郢,正在照顾宾客的姬郢闻之色变,疾步赶来,扶住了杨卿凤:“怎么好端端肚子疼了?”
“王爷,孩子会不会有事?”杨卿凤娇滴滴地拽着姬郢的衣袖,柔媚的声似水一般:“妾身好害怕。”
杨卿凤挑衅地看向了刑宛月,两只手改成了搂姬郢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挂在对方身上。
见状,刑宛月呼吸急促:“王爷,她一定是装的,不可轻信。”
“够了!”姬郢扶住杨卿凤站稳,冷着脸,看向刑宛月的视线多了几分质疑和不悦:“卿儿什么都没有做错,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也并非本王不肯给她名分,是她不想坏了规矩,执意要在你进门之后入府,卿儿心地善良,你莫要为难她。”
众目睽睽之下,姬郢为了杨卿凤怒斥了刑宛月,无疑是狠狠地对着她扇了一巴掌,令她颜面扫地。
“来人,请大夫。”姬郢道。
很快大夫来了,庆幸的是杨卿凤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孩子一切都好。
杨卿凤这才释怀一笑:“妾身初次有孕,一时着急,还请王爷别笑话妾身。”
“怎会呢?没事就好。”姬郢的眼神凉飕飕地落在了杨卿凤握着他胳膊的手上,杨卿凤尴尬地收回手。
经过刚才,大家都看得明白,小王爷很重视这一胎。
宴会继续,尴尬气氛直到朝曦乐晏兄妹俩出现,才缓解了许多,朝曦对着乐晏叮嘱几句便挥手离开。
乐晏见到了几个相熟的友人,上前打招呼。
她今日本不想来,是朝曦专程上门去接,还说什么大度些,上个月两人迁府,小王爷可是没少花心思。
于是乐晏去库房转了一圈,搬来了一扇十六开八仙过海的屏风,下人抬进来时,果然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姬郢瞧了,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两下。
不过她能来,他倒是意外。
乐晏眼看着气氛有些古怪,方姑娘凑上前,三言两语飞快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惋惜道:“公主,你来晚了。”
乐晏咂舌。
竟这么劲爆?
被方姑娘拉着坐下,再三叮嘱:“咱们可要离杨姑娘这个金疙瘩远一点,公主,我护着您。”
乐晏眯着眼看了眼杨卿凤,视线下移,微微笑,顺从地认可了方姑娘的话,离杨卿凤远远的。
她还是第一次来郢王府,占地面积很广,处处都是风景,亭台楼阁样样都很精致。
今日李姑娘病了没来,方姑娘全程陪着,时不时感慨:“没想到郢王这么有钱,地砖上都雕刻着牡丹花纹。”
“郢王确实是花了一片心思的。”季芷晴不知何时也来了,认真观摩:“台阶,柱子,全都有,就连花园里也种了一片牡丹花园。”
季芷晴朝着乐晏看去:“看来,小王爷的喜好和公主一样,都酷爱牡丹花。”
乐晏扬起眉:“牡丹乃是花中之王,东宫里种得最多的便是牡丹,小叔常去东宫,许是见得多了,耳濡目染,难道季姐姐不喜欢吗?”
被对方反问,季芷晴笑:“喜欢。”
有季芷晴在的地方必有季长蘅,一袭淡雅青色长衫,容貌出挑,手里攥着一柄折扇,离她一臂远:“听说你这阵子病了,可好些了?”
那几日她钻牛角尖,不肯出府,对外宣称不适应环境,病了不见客当借口,她叹气:“慢慢适应吧。”
“公主若是不适应,可以来季府消遣。”季芷晴笑:“公主自小在皇宫,京城大街小巷都没逛过吧,很是热闹,怪不得都说天子脚下最繁华,果真不假。”
季长蘅紧跟着点头,目光落在了乐晏鬓间的牡丹花钗上,皱了皱眉,这一支并非他送的。
“我送给公主的发钗,公主可是不喜欢?”季长蘅笑着问:“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再送些来。”
乐晏摆摆手:“不必了,我的首饰多的戴不完,非亲非故的,怎好接受他人之赠?”
这话明显是要和季长蘅保持距离,让季长蘅心中警铃大作,越发不解,明明前一阵子,公主已经不排斥自己了。
为何才几日不见,又如此陌生?
季长蘅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刑宛月身上,眸色一暗。
此时一道尖锐的叫声划破上空。
“救命!”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去。
不远处的荷花池子里有人落水,定睛一看,竟是杨卿凤,拼了命地在水里起起伏伏。
岸边上的刑宛月早就吓傻了,嘴里喃喃着:“不,不是我,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杨卿凤被侍女捞上来时下半身的裙子已经被血染透了,滴滴答答地顺着流淌,她惨白着小脸怨恨地看向了刑宛月:“刑宛月,你为何要害我,王,王爷,我的孩子……”
闹剧来得猝不及防。
姬郢铁青着脸叫人将杨卿凤送回屋,又命令大夫去照顾,刑宛月回过神赶紧抓住了姬郢的衣袖:“王爷,不是我,是她说要去看看主院,不知怎么突然就冲进荷花池里,她是故意的。”
这话在场的没有人相信。
结合刑宛月之前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认定了就是刑宛月嫉妒杨卿凤有了身孕,故意下手的。
“王爷,奴婢亲眼看见了是刑姑娘推了杨姑娘。”
“奴婢也看见了,刑姑娘还说什么镇王府出尔反尔,在嫡子没有出生之前,谁也不能诞下卑微庶出。”
两个丫鬟跳出来指责刑宛月。
刑宛月气的跳脚:“胡说,我从未说过这话,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故意陷害我!”
池子边上的闹剧并未吸引乐晏的注意,她抿紧了唇,虽不知内情,但她知道杨卿凤根本没有怀孕。
至于为何这么做,乐晏心如明镜,她握紧了一杯茶,面露几分不忍。
“害怕了?”季长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脸色发白,安慰道:“养好了身子,将来还会再有的。”
流了那么多血,必定是保不住了。
“将来,我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境地。”他道。
乐晏皱起眉,没心思听着季长蘅的话,胡乱的敷衍着,她心里纠结的是,这门婚事究竟是不是因为她,才设下这个局的?
若因为她,她反而就成了罪人了。
季长蘅叹了口气:“杨姑娘虽然没了这个孩子,但小王爷将来一定会更加珍惜杨姑娘,刑家至少也要给个交代,再说,这件事也未必就是刑姑娘动手,说不定是杨姑娘蓄谋已久,舍了孩子,换了更好的处境。”
乐晏看他:“你的意思是杨姑娘不择手段陷害了刑姑娘?”
“不排除这个可能。”
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争斗不休,反复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我怎么觉得,今日刑姑娘是一步步掉下陷阱呢?”季芷晴略有深意地打量着哭啼啼的刑姑娘:“她就不该来王府。”
乐晏看她。
方姑娘追问:“为何?”
“倒像是小王爷要借着杨姑娘的手解决了和刑家这门婚事,又不好弄脏了自己的手。”季芷晴似笑非笑。
方姑娘倒抽口凉气:“那可是小王爷的子嗣,他怎么会这么做?”
“子嗣有没有还两说,对小王爷这种身份的人,将来不缺子嗣,用一个庶子解决了婚事……罢了,都是我胡乱猜测的,未必是真。”季芷晴看向了乐晏:“公主和小王爷一块长大,应该了解小王爷是不是这种人。”
乐晏皱起眉看向了季芷晴,眸色不躲不闪:“小叔心怀坦荡,不会如此,是季姐姐多虑了。”
季芷晴扬眉,连连赔罪:“我也只是猜测。”
“今日人多,万一传出去了,坏了小叔清誉可就不好了。”乐晏面露不喜:“区区一个刑家而已,小叔若是不喜大可以明说,又何必拐弯抹角地陷害刑姑娘?”
“公主说得对,我只是在话本子上见过这种事,胡乱猜测。”季芷晴压低声音,时不时却在打量着乐晏的神色。
乐晏蹙眉。
就连季长蘅也觉得季芷晴的话有些针对,并不认可,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被季芷晴一记眼神给拦住了。
不一会儿丫鬟传出消息,杨姑娘腹中孩子没保住,是个刚成型的男胎,杨姑娘哭的几乎昏厥。
“公主想不想去看看杨姑娘?毕竟邻居一场。”季芷晴忽然问。
“长姐!”季长蘅满脸不认同。
季芷晴道:“杨姑娘初来京城,也没有几个朋友,我们若是去看看,说不定心里还能好受些,王爷终究是个男子,多有不便。”
乐晏手里的帕子渐渐攥紧,直白的问;“季姐姐是不是想去看看杨姑娘这一胎究竟是真是假,还是说想窥探真相,替刑姑娘讨个公道?”
这话问的季芷晴一愣。
“我们和杨姑娘也是一面之缘,私下并无来往,又都是没出阁的姑娘,能劝什么?”乐晏眉心紧蹙,面上浮现不耐,从鬓间拔下一支牡丹钗扔在了桌子上,红唇翘起:“不过就是几朵花纹罢了,也值得季家姐姐费心猜测。”
从季芷晴提及牡丹开始,乐晏心里就有了警惕,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可她提及去看杨卿凤时,乐晏就确定了季芷晴绝对是怀疑,又不肯明说,兜兜转转在试探自己。
季芷晴惊讶的看着乐晏,故作茫然:“公主怎会这么说?
我只是担心杨姑娘被欺负,好歹也是邻居,看见杨姑娘孤身一人,我感同身受,仅此而已。”
乐晏嘴角勾起笑,下巴一抬:“那我就在此等着,季姐姐亲自去看吧。”
季芷晴也没想到乐晏会突然发脾气,之前都是温温柔柔,乖巧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现在,哪是没有脾气?
季芷晴有些尴尬:“我一个人去,多有不便。”
“季姑娘,奴婢陪着您。”红栀站了出来。
季芷晴见拗不过,只好点头,一脸关心模样跟着红栀去了。
方姑娘也被乐晏突然发脾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敢开口,好一会儿才将牡丹花钗捡起:“公主消消气。”
一旁的季长蘅开始没听懂,但看见那枚钗后,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他抬脚上了台阶。
“站住!”乐晏轻呵:“季大公子请留步,这里人多嘴杂,万一误会了就不好了。”
见乐晏急着撇清,季长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公主这是要生份了?”
“季大公子不觉得,刑姑娘当初差点儿误会,也是你给的错觉么?”
乐晏气头上,什么话都敢说,像是一只炮仗一点就着。
季长蘅耐着脾气:“公主,我问心无愧......”
“女儿家名声最娇贵,扯不到你头上,你问心无愧,可想过有一日我嫁了人,婆家会怎么看待我?”
乐晏皱着眉,这几日红栀日日在她耳边分析利弊。
和季家姐妹相处是一回事,当初欣赏季芷晴侠女之风又是另一回事。
但,不代表她们可以随意拿捏自己。
季长蘅脸色微变,看着她说话越来越过分,后退几步:
“罢了,你在气头上,我不招惹你。”
说完转身走了。
一旁的方姑娘吓得不知所措,乐晏看她,脸色缓和:“方姐姐,我没事,我只是不想被人利用,咱们之间很纯粹,我拿你可是当朋友的。”
方姑娘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很快季芷晴回来了,红栀道:“杨姑娘流了很多血,太医说伤了下半身,日后再也不能有了,季姑娘也是亲眼目睹了带血胞衣。”
季芷晴也很意外,竟和她想的不一样。
“季大姑娘,你刚下的话我就当作没听见,小叔险些就要被你误会,日后请你说话注意些。”
乐晏起身,不季芷晴开口解释的机会,气呼呼的扬长而去。
“公主!”
季芷晴喊了半天,对方也没停下脚步。
季长蘅走了过来:“长姐平时也不是乱说话的人,今日怎么了?”
季芷晴说出心里疑惑:“今日杨姑娘小产太突然,而且这院子的一景一物都太熟悉了,长蘅,你不觉得有些事有些奇怪么,不仅仅是牡丹花,公主迁府,一个孤女却买了这么大的院子和公主做邻居。”
“还有,公主府戒备森严,过于严谨了。”
从公主出府的第二天开始,全府戒备,墙头树荫,畸角隐藏数不清的侍卫,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行。
就连杨府也是如此。
这分明就是在防着季家呢。
季长蘅摇头:“不会的,他们是死对头。”
季芷晴本来就怀疑,又见杨卿凤小产,刚好对手是刑宛月,太巧了。
“这门婚事肯定成不了。”季芷晴意味深长道。
季长蘅沉默了。
月色朦胧
乐晏没了睡意,倒是朝曦特意来陪
她:“刑家私底下动作频频,和世子那边也纠缠不清,心思太野,没有你,这门婚事也成不了,今日不过是个借口。”
朝曦叹:“你别往心里去。”
她皱起眉将今日季芷晴说的话说给了朝曦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