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
先前约翰·提托被抛出窗外的惊骇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学员心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回响，以及从破损窗口灌入的、带着冰冷气息的寒风。
三十多双眼睛，不再是最初的好奇或审视，而是混杂着敬畏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怯意，紧紧追随着讲台上那个矮小却散发着危险压迫感的身影。
艾伦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同无数细针，刺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他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那份初为人师的不安与陌生感，用一层冰冷的军人纪律强行压下。
他拿起一根粉笔，指尖触碰到冰凉粗糙的表面。
“所谓魔法，”他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响起，清冽而平稳，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着，“本质上，是一种现象，一种通过消耗自身魔力资源来引发并操控的现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紧绷的面孔。
“我们周围的大气，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弥漫着一种基础能量，学者们称之为‘魔力源’。”
“能够运用魔法的生物，其体内都具备一种特殊器官，能够从环境中汲取这些魔力源，并将其转化为自身可以使用的‘魔力’……”
粉笔在黑板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留下歪歪扭扭却结构清晰的图示。
“那么，你们之中，有谁能告诉我，现代魔导术式，是如何一步步发展至今的？”艾伦尝试抛出一个问题，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观察学生们的反应。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深沉的寂静。
学生们或垂下眼帘，或僵硬地注视着桌面，无人敢与他对视，更别说开口回答。
不过他已有预料，这种时候当出头鸟什么的，犯了错的学生总归会乖巧一些。
艾伦心中轻叹，脸上却未显露分毫，他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继续讲解。
“很好，看来大家还需要一些基础铺垫。”
“在遥远的古代，魔法的施展方式，远比现在繁琐和危险，通常依赖以下四种途径。”
“其一，咏唱。通过念诵特定长度、蕴含力量的咒文来引导魔力。”
“其二，命令。直接呼唤魔法名称或特定启动词语，这种方式常见于那些依靠血脉传承力量的古老魔法家族。”
“其三，架势。以特定的身体姿态或手印，作为引导魔力的媒介。”
“其四，魔导器触发。借助预先制作好的法杖、卷轴、护符等物品中储存的术式。”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分别写下对应的关键词。
“而现代魔法，则是在此基础上，借助科技力量进行的高度简化与标准化。”
“通过魔导核心的装置，我们只需咏唱出目标术式的标准名称或编号，装置便会自动检索、构筑并释放相应的魔法。”
“这使得施法速度大大提升，也降低了对施法者自身魔法知识储备的要求。”
“在现代魔导技术成型初期，主要衍生出两大主流术式体系：米德尔达式，以及贝尔卡式。”
“前者，源自传统的魔法师流派，追求技巧性与泛用性。其特点在于灵活多变，操作精细，作用范围广阔。在战场上，米德尔达式魔导师多依赖远程射击与炮击，擅长通过精准打击和控场能力来消灭或限制敌人。”
“后者，贝尔卡式，则是由古代贵族骑士阶层所开创并发展。它更注重战斗特化，大量运用魔力对肉体和武器进行强化。相较于远程输出，贝尔卡式骑士更倾向于依靠惊人的爆发力与强悍的近身格斗技巧来撕裂敌阵。”
“简单来说，米德尔达式的使用者，我们通常称为魔导师；而贝尔卡式的使用者，则被称为魔导骑士。这就是两者最基本的区别。”
“这一点，我想你们之中应该有人了解吧？”艾伦的目光再次扫过课堂。
这一次，角落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一个红发少年，正是之前趴在窗边观察的埃里克，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的，老师！”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但还算清晰，“我听说过！直到大约一百年前的大战时期，我们帝国都还能凭借着数量众多、战力强悍的魔导骑士团，才在大陆上占据了绝对的军事优势！”
艾伦微微颔首，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学员，是吗？你说的基本正确。帝国悠久的贵族传统，确实培养了大陆上最庞大也最精锐的骑士力量。”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引导。
“那么，你是否知道，为何如今‘魔导骑士’这种称谓，以及纯粹的贝尔卡式近战体系，变得不再像过去那般主流，甚至有些式微了呢？”
“呃，这个嘛……”埃里克挠了挠他那头惹眼的红发，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不太确定地猜测道，“是因为……枪械的出现？”
“回答正确，埃里克。”艾伦给予了一个简洁的肯定，这让红发少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喜色。
艾伦继续面向全班讲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工业技术的飞速发展，催生了枪械这种武器。它彻底改变了战争的形态。”
“枪械，相较于刀剑，拥有更远的射程，更强的穿透力，以及更低的使用门槛。”
“一个从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普通士兵，只要拿起一把步枪，经过短暂指导，就可以在战场上轻易夺走一位苦练二十年剑技的骑士的生命。”
“更具颠覆性的变革在于，我们的学者将枪械的原理与魔导技术相结合，创造出了全新的武器形态——魔导枪械，以及与之配套的‘术弹’。”
他加重了“术弹”两个字的读音，观察着学生们眼中浮现的专注。
“所谓的‘术弹’，就是将预先构筑好的魔法术式，通过特殊工艺封入特制的子弹或弹壳之中。”
“发射时，魔导士只需注入极少量的启动魔力，就能瞬间激活弹头内的术式。”
“这种方式，使得魔法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有效射程，其精度也远超传统施法。”
“面对呼啸而至、防不胜防的术弹攒射，即便是身经百战、实力强横的魔导骑士，若无相应的防御手段，也往往只有败亡一途。”
“因此，‘术弹’，成为了我们现代魔导士最基础、最高效，也是最普遍的攻击手段。掌握它，就是掌握了在现代战场上生存与杀敌的基础。”
艾伦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时间在讲解与鸦雀无声的聆听中流逝，艾伦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好了，今天的理论课程就到这里。”
“我的课今天已经结束。”
“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自行复习，或者……”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思考一下，如何让自己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活得久一点。”
没等学生们从这突如其来的结束语中反应过来，艾伦已经走到讲桌旁，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这是后续课程的大致安排，包括下次课我们将要学习的内容。
“关于不同术式与术弹的具体区分、使用规范，以及几种基础但至关重要的魔导术式介绍。”
他将纸张用一个简单的固定法术贴在黑板一侧。
“每个人，自己上来抄录一份。”
“我希望你们能以最严肃的态度，对待接下来的每一堂课。这不仅仅是为了成绩，更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性命。”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现在，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