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回来的很晚。
她回来前,我好像在轮椅上坐了很久,看着窗外。
坐轮椅是因为镇静剂带来的乏力和肢体协调障碍 —— 这样能避免我摔倒。我觉得坐在上面也没什么,毕竟我感觉自己走和被推着都一样。
中途刘医生来过一次,他询问了我的感觉。之后,我就躺到床上了。
他告诉我别多思考,还肯定地说:“你很厉害。”
说完,他还主动解释道:“像你这个年纪,甚至很多成年人用了这种药之后,常会觉得害怕、迷茫,或者特别恐慌,感到浑身不对劲,会忍不住喊不舒服。但你不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专业的审视意味,也流露出一丝赞许:“你能这么平静地跟我分析自己哪里不舒服,还试图验证你的感觉对不对……这很特别。”
老爸听到这些,急切地探身问道:“刘医生,这…这样是好的吗?没事吧?”
刘医生转向老爸,沉吟了片刻,才谨慎地回答:“毕先生,首先,这不是大多数人的常见反应。”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可以说,不太符合用药后的常态表现。”
他看到老爸脸色更紧张了,话锋一转,语气平和而笃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好。我自己在特定条件下,也能保持类似的理性分析状态。这通常需要几个条件同时满足:出色的智商基础、长期形成的理性思维习惯,以及足够的相关知识储备。你儿子恰好都具备了。”
他微微侧头又看了看我,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案例,但眼神里没有冒犯,只有研究性的观察:“结合他之前的表现,这种能力可能与他本身具有的‘观察者’视角倾向有关。更重要的是,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他依然在高度依赖‘理性化’这个心理防御机制——这是他最熟悉、也最强大的应对工具。用理性分析来理解和解释自己的状态,这种行为本身也是一种应对方式。”
说完这些,他俩就出去了。
老妈回来时风尘仆仆,接着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了几件事。
首先,她告诉我已经和刘医生沟通完了,问题所在基本搞清楚了。但考虑到我目前的情况,不适合直接跟我讲明细节,让我别着急,也别担心。她说明我确实存在心理障碍,是由心理创伤引起的,但是能痊愈的,需要一步一步来。刘医生已经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她和老爸都觉得可行,要我按部就班配合就好,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接着,她提到这次要感谢董姝予和刘医生。在她和我爸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之前一直在帮助我。虽然最初方向有偏差,但这并非刘医生的专业能力问题;董姝予则是出于关心才有些急切,但他们出发点都是为我着想。
然后,她说这次的治疗方案是她和我爸,加上董姝予,共同配合刘医生制定的。她觉得方案很合理,过程中会根据我的进展不断调整,需要我住院治疗,要我完全不用有顾虑。
最后,老妈很诚恳地告诉我,确实有些事情瞒着我。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她担心以我现在的状态,直接说出来可能会承受不住,所以要等我情绪更稳定些才能告诉我。而且这件事当时对我的打击很大,现在过去这么久,其实可以说,但刘医生也建议等我状态彻底稳定后再全盘托出。因此,她让我完全不用急,安心静养就好。
说完,她尝试让我休息,甚至想让我睡一觉。
我虽然一直听着没追问,可实际上根本睡不着。
老妈看我一直盯着天花板也不闭眼睛,反而叹了口气,斟酌了好久才跟我说:“小卓,你现在状态我们基本都能明白。刘医生也说了,你自己也清楚,你现在的情况正处在‘窗口期’。之前你晕厥,就是想太多导致的耗竭。这个道理妈可能说得不如刘医生明白,但刘医生特别强调,其实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主要问题就是想太多,而且想偏了,搞得自己用脑过度......”
说完,她摸着我的手问道:“心慌吗?还是哪里难受?”
我摇摇头:“没有,没事。”
老妈笑了笑:“刘医生觉得今天跟你说这些就够了。不过你要是睡不着,妈可以再跟你说点别的。但你要是难受了,要告诉妈妈。还想听吗?”
我看向她,想了想:“都可以。”
老妈思索片刻,点点头:“妈今天去你们学校了,也去你之前那家医院了!”
我眨了眨眼,心里泛起一丝不解和抗拒,但很淡。
看向她,见她紧紧地盯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我便开口:“妈,我现在很平静,没事。”
老妈思索片刻,目光扫过我床头,又落回我脸上,轻声问:“还记得昨天上午刘医生和你谈话的时候,你最后说了什么吗?”
我看了一眼那个位置 —— 是个红色的紧急呼叫按钮。
心中再次涌动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平静地说:“我当时好像在讲述医院看到那个孕妇的经历。”
老妈伸手把我额头有些偏长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面露笑意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妈和你爸接到董姝予电话的时候很担心也很惊讶,随后又接到学校的电话,本来挺慌的。不过最让我俩担心的是你在车上一直喊着‘不去’,还说‘有危险’。当时妈心疼你,也担心得不行。不过最让你爸发毛的是,后来他开车拉着咱俩走高速来Y城的时候,你一直说‘不能去’、‘不能走’,让靠边停车,说会有车祸...把你爸吓得在路边给刘医生拨了电话,抽了根烟才敢继续开。你知道吗?”
我点头,这事我隐约记得。毕竟当时在车上,我不光胸闷喘不上气,还总预感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老妈笑了笑,又问:“你知道妈下午做什么去了吗?”
我开口:“你不说了去我学校和医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