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儿的指尖在掌心划出一道微弱的绿痕,波纹状的光轨缓缓浮现,像水面上被风吹皱的倒影。她没有抬头,只是将目光死死锁在那块旋转的晶体上,数着每一次红光流转的间隙。
三秒一次,每次持续不到半息。
“它在喘。”小团的声音从夏若初怀里传来,断断续续,“吸……吐……中间有空。”
夏若初的手指已经搭在脉冲仪的按钮上,指节微微发白。她没再说话,只轻轻点头,把仪器角度调低了五度。她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喷雾的效果压住了毒素扩散,现在她能做的只有这一下精准干扰。
楚墨渊的身影贴在左侧岩壁边缘,符纸夹在两指之间,幽蓝的边角微微卷起。他看着林悦儿,等她信号。
林悦儿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手腕上的银链轻轻一震。她抬起右手,在眼前快速眨了三次眼。
夏若初立刻按下按钮。
一道无形震荡波扩散而出,晶体表面的红光猛地一顿,像是被卡住的齿轮。就在那一瞬,林悦儿短杖点地,藤蔓自脚边暴起,缠绕成螺旋柱直冲碑心。楚墨渊同时跃出,符纸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半弧,贴向晶体侧缘。
轰——
一声闷响自石碑内部炸开,裂缝中溅出几点暗红碎屑。晶体旋转速度骤减,人脸影像扭曲溃散。可不过两息,那红光又开始恢复节奏,反而比之前更急。
“不够。”林悦儿退后半步,呼吸略沉,“只打断了一次循环,没破根。”
夏若初脸色一白:“仪器过载了,重启要三十秒。”
楚墨渊走回来,指腹擦过符纸残留的焦痕:“下一次我直接引爆符阵,哪怕只能撑住一瞬。”
“不行。”林悦儿摇头,“你离太近会被反噬。而且……”她看向小团,“它不只是防御强,是有人在远处操控节奏。我们打快,它就加快吸收;我们停,它就趁机补能。”
小团耳朵抖了抖,忽然睁大眼睛:“母体……它怕安静。”
“什么?”
“刚才那一下停顿……它慌了。”小团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清明,“它不能停太久,一旦完全静止,连接会断……但它又不敢彻底断开,怕丢失已经吞进去的记忆。”
林悦儿瞳孔微缩。
她明白了。
这不是单纯的防护机制,而是一场双向牵引——晶体在抽取记忆的同时,也在维持某种远程链接。一旦中断时间过长,操控者也会受损。
“所以它的弱点不是强度,是节奏依赖。”她说,“它必须维持这个频率,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夏若初咬牙:“那就让它乱。”
楚墨渊眼神一凛:“用双频干扰。”
三人几乎同时想到了同一个方案。
林悦儿迅速蹲下,在地面用短杖画出两个交错的圆环,灵芽界的本源之力顺着杖头渗入石阶,催生出两株细藤,分别缠绕在夏若初的仪器和楚墨渊的符纸之上。
“你负责高频震荡,”她对夏若初说,“我来制造低频共振。他引爆炸弹,但不求毁掉晶体,只要让能量流紊乱就行。”
楚墨渊点头:“我会控制爆幅,集中在晶体底部接缝处。”
小团蜷在夏若初臂弯里,忽然抬起小爪,指向晶体下方那行刻字:“那里……母亲写的字……也是频率锚点。”
林悦儿心头一震。
那行字,是她童年每晚听过的开头句。
“原来不是巧合。”她低声说,“它是用我和母亲之间的记忆共鸣,固定能量通道。”
“那就切断共鸣。”楚墨渊盯着她,“你还能写出别的句子吗?不一样的节奏?”
林悦儿沉默一秒,然后抬手,在空气中写下三个新字。
绿色光点凝聚成形,与原刻文并列,却呈现出不同的波动频率。
晶体旋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
“有效。”夏若初握紧仪器,“再来一次,我可以把脉冲波调成跳跃式输出。”
“准备。”林悦儿站起身,短杖横于胸前,藤蔓再次破土而出,围绕四人形成短暂屏障。她的掌心重新浮现出绿色波纹图谱,眼睛紧盯晶体运转节奏。
楚墨渊退到预定位置,手中符纸燃起幽蓝火苗。
夏若初深吸一口气,手指悬于启动键上方。
小团闭上眼,耳朵尖泛起淡淡金光:“来了……就是现在……”
林悦儿猛然睁眼,右手挥下。
夏若初按下按钮,脉冲波呈锯齿状爆发;林悦儿同时将写下的新字推向前方,绿色光纹撞入晶体基座;楚墨渊掷出符纸,火焰在空中分裂为三道细线,精准缠绕晶体底部裂痕。
轰!
整块石碑剧烈震颤,晶体发出刺耳鸣音,红光疯狂闪烁,像是失控的灯管。人脸影像不断闪现又破碎,有林悦儿的母亲,有她的父亲,还有她自己跪在雨中的画面——全都扭曲变形,最终化作碎片崩解。
禁锢场的力量瞬间松动。
林悦儿感觉四肢一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立刻调动灵芽界之力,银链炽热发烫,绿光从她脚下蔓延开来。
可就在这时,晶体残存的核心突然收缩成一点,紧接着,一股逆向吸力从中爆发。
“退!”楚墨渊一把拽住林悦儿肩膀。
但她已经冲了出去。
短杖狠狠插入晶体基座裂缝,藤蔓顺着缝隙钻入碑体内部。她双手紧握杖柄,将全部情感能量注入其中——不是攻击,而是唤醒。
“我记得你。”她低声说,“我记得你写的每一个字,喝的每一杯茶,睡前摸我额头的温度。这些不是你的工具,是我的。”
绿光自裂缝中暴涨。
石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裂纹迅速蔓延。
小团在夏若初怀里猛然睁开眼:“断了!连接断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晶体终于彻底崩解,化作无数红尘飘散。笼罩四周的压抑感如潮水退去,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林悦儿踉跄一步,单膝跪地,短杖插在碎碑旁,仍在微微震颤。
楚墨渊快步上前扶住她肩膀:“结束了?”
她喘息着摇头:“只是节点断了。幕后的人还在。”
夏若初靠在石柱边,关闭了仪器电源,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至少我们自由了。”
小团从她怀里滑下,勉强站稳,走向那行刻字。它伸出小爪,轻轻碰了碰最后一个字的笔画。
那字迹微微一闪,像是回应。
林悦儿撑着地面站起来,看向石碑背后。
原本被苔藓覆盖的背面,此刻显露出新的痕迹——一道浅浅的凹槽,形状像一枚钥匙孔。
她蹲下身,用指尖描摹轮廓。
“这不是终点。”她说,“这是入口。”
楚墨渊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凹槽深处:“谁留的?”
“不知道。”她收回手,“但我知道,它等了很久。”
夏若初走过来,看了看四周:“禁锢场消失了,但这里还是灵芽界深处。往前走,可能更危险。”
林悦儿没回答。她只是将短杖拔起,拍掉杖头的碎屑,重新别回腰侧。
小团蹭到她脚边,仰头看她。
她低头,轻轻抱起它。
“我们得继续。”她说。
三人重新站定位置,面向石碑后的幽深通道。雾气已散,前方地面延伸出一条由碎石铺成的小径,两侧立着残缺的石兽,皆背对路径,头颅低垂。
林悦儿迈出第一步。
楚墨渊紧跟其后。
夏若初最后看了眼崩毁的石碑,转身跟上。
小径尽头,一块未倒塌的石柱静静矗立,顶端放着一只陶罐,表面布满裂纹,却未破损。
罐口朝天,里面盛着半碗清水。
水面上,映不出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