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供氧之后的窒息感让宋山十分难受，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不是宋远强行给他续命，他早就死了。
忍着身体剧烈的不适感，宋山断断续续的开口：“小辞，你，还活着，爷爷很是欣慰……”
宋辞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笑脸：“我活的很好，爷爷你也要好好治病，好好活着。”
宋山像是轻松了一点，笑着说：“你好就好，我啊，一把年纪了，总归是要离开的。”
“对了，小辞，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说到这里，宋山像是想到什么，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是不是，是不是他？咳咳咳咳，那个逆子！”
一只手立刻帮他顺着气，宋辞急忙说道：“不是他，爷爷你先别着急！我是和朋友们一起过来的，是我主动来A基地的。您先别着急，要注意身体。”
枯瘦颤抖的手逐渐平缓，握成一个不大的拳头，落在棉被上：“都是我造的孽，是我的错。”
被子弹打中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人，此刻却满眼的悔恨。
宋辞慢慢扶起宋山，给他垫高了一点枕头：“爷爷，这件事情怎么能怪你呢？他来我们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人，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我们或者他的其他亲人也都不能帮他决定。”
可收养战友后代这件事情，并不是宋山一个人的决定。收养宋远之后没有把他引到正途上去，他做出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很难说宋山就没有责任。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这么多年宋远仗着宋山的关系，在他那个圈子混的如鱼得水。或许是他隐藏的太好，又或许是因为他始终不是宋家的人，宋山对他始终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严厉。从而给了他更多的自由和机会，等最后爆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救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长成了一棵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树。根系扎根在整座山中，轻轻晃动一下枝干，整座山都要晃几晃。
真正野心爆发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恩养育之恩，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当成宋家的一份子。
宋山对他的宽容让他误以为自己并没有被接受，从而在心里留下了仇恨的种子。
人一旦找了能做坏事的幌子，就会变得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就像一开始宋远或许也犹豫过直接用活人试验是不是不太好，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直接在人体上试验，这样得到的试验数据更准确，试验进度也会加快很多。
底线一撤再撤之后，底线就变成了一条可有可无的东西。
缓了缓情绪，宋山这才问宋辞：“小辞啊，你身边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陆晚舟笑着喊了一声：“宋爷爷好，我是陆晚舟，是宋辞的，朋友。”
宋辞也从床边起身，来到了陆晚舟身边，牵起了她的手，眼神温柔：“爷爷，是她，小时候那个孩子。”
宋山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恍然道：“那你们这还真是缘分啊，真好啊！是叫小舟是吧，爷爷能这样喊你吗？”
陆晚舟的手并没有从宋辞手里抽出来，乖巧答道：“当然可以了，您是宋辞的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您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宋山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
太多年了，终于又看到宋辞交新朋友了，还把人带回了家里，想必是十分信任的人了。
随着年纪增大，孩子们也都离开了老宅，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末世之后更别说了，能活下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宋辞还能从其他地方赶来A基地，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啊。
今天已经透支了太多体力，可宋山还不想休息，他心里无比清楚，他跟宋辞这次见面应当是诀别。
不管宋远会不会发现宋辞回来，他的身体都撑不住了。
能在最后的时间里见到宋辞完好无缺的站在他面前，还带着她的好朋友，这真的让他十分欣慰。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强打起精神，宋山咽下喉头的腥甜有些脱力的说道：“小辞，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宋辞眉头皱紧：“爷爷，我这次和叶子一起来的，她是医生，你知道的她现在可厉害了。有她给你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说的事情等你好了自己去做，我不听。”
多少年没有从宋辞嘴里听到这样任性的话了，他这个孙女还真是不一样了。
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真的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宋山拍拍床边，示意宋辞过来：“小辞，爷爷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只是爷爷没有完成的事情，可能要麻烦你了，你答应爷爷好不好？”
难得的宋辞倔强起来，可她到底不能拂了宋山最后的心愿。
宋山伸手想摸摸宋辞的脑袋，可手抬起来一半实在是没有了力气。
宋辞将宋山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像小时候一样。
“小辞，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能抓到宋远，千万别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杀了他。他身上还藏着秘密，他太狡猾了。他做的那些试验，伤人伦，伤天和。”
“还有，领导现在在地下的安全堡垒内。那边防守比地面防守严格多了，宋远的人想要进去也是不容易的。你记得你房间里小时候的玩具盒吗，里面有一颗子弹，见到领导之后把那颗子弹给他，他就会明白一切。”
“宋远在实验室里养了一只怪物，你一定要小心，要好好的活着，替爷爷看一看末世结束之后，辉煌的日子。”
交代完这一切，宋山像是彻底解脱了。
他布满沧桑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小辞，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面带笑容，心愿已了，一直靠药物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能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