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俞在验身时,就察觉到“林知行”的异常了。
他虽然愤怒,但还是先去宫里告了状。
敢动他的人,绝不只是被扒个裤子这么便宜!
孟俞和孔老统一战线,明显是护着林知行。
即使如此,池翰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他尚未娶妻,之前没在意,现在却觉得自林宅搜出的东西很可疑。
池翰早年订过一门亲事,那姑娘在成亲前一个月忽然病逝了。
因已行纳聘之礼,池翰依古制为未婚妻守节,婚姻大事就这样耽误了。
他回到家里,找到母亲,磕磕绊绊地说出心中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他想到地牢中,那片染血的虫蜕,一时怔在原地。
......
花船底舱的夹层内,蔡汴与林知夏挤在一处,两人都被牢牢绑住,嘴里也被堵的严实。
两人眼里均是满满的戾气,如果眼神能杀人,两人都不知道被对方杀死多少回了。
出水门时,上面全是密集的脚步声,林知夏甚至能看到,禁军横刀反射出的冷光映在她脸上。
老哑奴的刀刃在阿山颈间划出细小血珠,眼神警告林知夏。
只要她敢动一下,对方就能瞬间洞穿阿山的喉咙。
禁军搜查了两遍,等到花船出了水门,老哑奴才放开阿山。
从船上下来后,林知夏又被扔上马车,双腕早被紧束的草绳勒出血痕。
马车里备了厚厚的袄子和绵靴,她瞬间意识到,老哑奴是要带她去北地。
皇城司的卷宗上曾记录,老哑奴是北地遂城人。
这两日消息隔绝,她并不知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蔡雍有没有离开汴京。
他难道是要去投奔蔡雍的二子蔡阳。
不对啊,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帮自己。
他有能力救蔡汴出来,当天晚上就能带着自己向蔡雍邀功,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自己出城。
林知夏心中生疑,决定试探一下老哑奴的态度。
十月初六那日下午,老哑奴弃了马车,带他们进了山。
林知夏看过地图,北境遂城关隘众多,若想绕过城防,只有走四处都是悬崖峭壁的鹰嘴崖。
山路难行,走了半日,蔡汴就开始闹脾气。
林知夏喘着粗气俯身歇息时,却故意脚下一滑,身子往下滑了数丈,直接将蔡汴撞了下去。
“啊~啊~”
随着蔡汴的尖叫声响起,他整个人像陀螺一样滚下数丈高的山坡。
断枝划破了他的四肢和脸,旧伤未愈,新伤又至,蔡汴趴在地上无能的狂怒。
“你杀了我吧!我不走了。”
这一路,林知夏屡屡下黑手,一次次试探老哑奴底线。
从对方纵容的态度来看,她在老哑奴心中的份量,要比蔡汴重些。
这个发现让林知夏心里稍稍一松,至少对方不是奔着蔡雍去的。
面对老哑奴怒视的目光,林知夏坦然处之。
“我可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没站稳。”
老哑奴面色一沉,他也很累,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不能由着对方胡闹。
他伸手抓住阿山肩膀,想给林知夏一个教训。
却不想林知夏预判了他的动作,直接抱住了阿山。
而阿山也很机灵的,双脚死死地夹住了老哑奴的大腿。
两人都大有一副他敢动手就同归于尽的架式。
老哑奴呼吸渐重,若不是蔡雍言而无信,他也没必要走今日这步险棋。
当初他跟着蔡雍回汴京,对方答应他,等到局势稳定就替他翻案报仇。
可蔡阳在咸州任职已数年,蔡雍一直未履行承诺。
虽然知道,即使有蔡汴为质,蔡阳也未必会受他威胁,但总归是个保障。
何况,他看着蔡汴长大,总不能真看着他死。
至于蔡汴吃的那些苦,那是他活该!
老哑奴瞪了林知夏半晌,最终还是自己下山将蔡汴背了上来。
阿山与林知夏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颔首。
林知夏冷哼一声,逃不掉,还不能让你吃点苦头。
两人不等老哑奴将蔡汴带上来,就继续往山上走。
山里的情况变幻莫测,他们根本跑不过身手矫捷的老哑奴,只能静观其变。
夜里,他们在一处山洞里歇息。
吃了干粮后,老哑奴将林知夏绑起来,还特意堵上了她的嘴。
接着,他直接扒光了阿山的衣服,赶他去洞口站着。
洞外寒风肆虐,阿山被冻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老哑奴无视林知夏的威胁与求助,硬是让阿山站了一刻钟。
直到阿山冻的双唇发紫,才放他回来。
林知夏收敛了一些,几人在山里又走了五日,北地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刺得生疼。
十月十二,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看到了村庄。
这里与汴京完全是两个世界。
村中房屋低矮逼仄,大多以黄土夯筑,屋顶铺着厚厚的、颜色深浅不一的茅草。
村口的老榆树上,挂着块“保境安民”的残破木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树下几个孩童正在嬉闹,冻得通红的小手挥舞着木棍。
“杀!杀!杀光辽狗!”一个稍大的孩子模仿着军汉的样子,稚嫩的吼叫带着令人心颤的亢奋。
林知夏无比确定,他们已经到了遂城。
因为只有边境的孩童,才会在嬉闹中暗含金戈铁马。
老哑奴对山里的路那么熟悉,这必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老哑奴带着他们走到村中一间茅草屋前。
一名老媪坐在门槛上,目光痴痴地望着远方。
一路走来,村里人大多穿着旧羊皮袄,样式偏胡风。
而老媪却穿着一身本白色的衣袍,走近后,林知夏才发现,其衣带系结,交领右衽的深衣样式,分明是丧者穿的寿衣。
老哑奴跪在老媪面前,握着她的手许久,对方才回过神来,叫出了老哑奴那个久违的名字——车炎。
原来,老媪是车炎的母亲。
她以为儿子死了,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没有后人收殓的她自己穿上寿衣,就是不想给别人惹麻烦。
她一早把自己料理好了,村里人发现时,只要将她埋了就成。
邻居发现车炎带人回来,知道老媪没有余粮,都送了吃食过来。
羊杂汤、胡饼以及冬日里腌制的,近乎腐败的酸咸菜,这里虽是大宋边境,民风食材却已偏胡风。
老哑奴也就是车炎,他伺候了蔡汴这么多年,知他肠胃娇弱,并没有让他碰这些东西。
包括林知夏,都只让她啃之前带的干粮,不想徒生什么意外。
从邻居们的口中,林知夏得知了车炎盗窃案的始末。
他去咸州的慈恩寺里偷供品,刮坏了佛像金身,被庙里的和尚当场抓获,被判监禁十五年。
车炎原先并不是哑巴,在入狱前,他还能说话。
许是见到了儿子,心愿已了,当晚,车炎的母亲就过世了。
他沉默地将母亲埋葬后,从村里买了几张户籍凭证,带着林知夏继续上路。
到此刻,他依旧不说自己的目的。
林知夏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忍不住发问:“你当年是不是被冤枉的?盗窃而已,你偷了什么判的这样重,还拔了你的舌头?”
车炎没有回答,他眼睛里明显有更深沉的东西。
一路上,不停的有士兵来顺巡查,对四人的身份加以盘问。
因着那几张户籍凭证,四人一路顺畅地到了咸州城。
林知夏没想到,他们之前两次派人探查咸州,都没有收到结果。
而此刻,她竟这般巧合地来到了这里。
城门上,两列兵卒挺立如铁铸,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每一张准备入城的面孔。
而城墙上,玄色“宋”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代表着大宋的领土和威严。
车炎领着他们直奔慈恩寺,看着香火鼎盛的寺庙,他目光阴沉。
往来的善男信女无数,林知夏听到有人在惋惜。
“育佛堂怎么关了,我可是特意从几百里外赶过来的!”
“好些年前就关了,不过没事,庙里的菩萨还在,求子还是很灵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