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越空间的距离,牢牢锁定那面翻卷战旗旗杆顶端的绳索,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速度和角度。
就是现在!
她扣弦的手指猛地一松——
“咻——!”
长箭化作流星,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射出去,精准无比地洞穿了悬挂“萧”字旗的粗壮绳索。
巨大的战旗瞬间失去了束缚,翻滚着、舒展着,朝着城楼下方的空地飘落。
而就在这时,三丫的战马恰好疾驰至城楼下方。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猛地从马背上纵身一跃,右手如闪电般凌空一抓。
“呼啦——!”
那面象征着萧晏赫赫战功的战旗,不偏不倚,被她稳稳地抓在手中,素白的孝服与暗红的战旗瞬间交织在一起。
三丫稳稳落在马背上,手臂猛地一扬,将那面巨大的“萧”字战旗向后一甩,顺势披在了自己肩头。
旗帜如同最华丽的披风,覆盖了她素白的孝服,巨大的“萧”字在她肩头猎猎飞扬!
她一手控缰,一手按住肩头的旗帜,勒马转身。
战马前蹄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
少女挺拔的身姿沐浴在西北深秋苍茫的天光之下,素服染尘,孝带飘飞,肩披着父亲的战旗,巨大的“萧”字在她身后如同燃烧的火焰,映衬着她年轻却坚毅无比的脸庞。
陆弃娘眼含泪光,骄傲地看着女儿,这一刻理解了萧晏对三丫的所有偏爱。
“萧将军!后继有人!”刘俭把双手张开,放在唇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萧行行!萧行行!”
他的眼中满满都是骄傲。
姐姐,他的姐姐!
身后之人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附和。
“萧行行,萧行行!”
呼喊声铺天盖地,如潮水般一波波蔓延,经久不停。
三丫战马,肩扛着那面沉重的、浸染着父亲荣光与西北军民期盼的战旗,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最后遥遥望向西北更广阔的天地。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这片土地的悲壮与力量都吸入了肺腑。
这面“萧”字旗,她扛定了!
风,卷动着战旗,也卷动着少女眼中燃烧的、比星辰更璀璨的战意。
当队伍再次正常行进起来,官道的另一侧,却传来一阵刺耳的、格格不入的喧嚣。
只见一支由官差押解的长长的囚车队伍,正艰难地试图从跪满军民的道路边缘挤过去。
囚车简陋肮脏,里面挤着的人,个个蓬头垢面,神情麻木绝望。
有人过来告诉陆弃娘,这正是镇北王府的人,要被押解到京城受审。
那些人身上华丽的衣裳早已被剥去,换上肮脏的囚服,头发散乱,脸上带着鞭痕,眼神空洞麻木,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西北霸主的威风?
后面几辆囚车里,则挤着王府的女眷和年幼的孩子,哭声、哀求声、官差的呵斥怒骂声混杂在一起。
这支象征着权势崩塌、家族覆灭的囚车队伍,与那支承载着英雄哀荣的灵柩队伍,在昌州城外这条浸透了西北风沙与血泪的官道上,不期而遇。
场面变得诡异。
尤其,陆弃娘还看到了跟在囚车队伍旁的——
宋明真。
宋明真骑着马,一身男装,面容憔悴,已经完全没有从前的不可一世。
她也看到了陆弃娘,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意。
带着自嘲和酸涩,随即挪开了视线。
陆弃娘心情复杂。
“杀猪仇人”,她以为不共戴天。
但是现在看到宋明真,她心里竟然生不出多少波动。
对仗势欺人的宋明真,她没有多少同情。
但是面对无常的命运,谁能不心生唏嘘?
陆弃娘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宋明真颐指气使,逼她嫁人,说倘若有人比她强,那她也愿赌服输,做小伏低。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陆弃娘没有看到张鹤遥。
想想也是,他现在都是尚书大人了,哪里有空陪着宋明真来?
那是个最自私不过的人。
镇北王府出事,他估计撇清都来不及。
陆弃娘很想对宋明真说,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抢去的男人。
现在,又如何?
不过转念再想,估计宋明真觉得自己成了寡妇,还觉得自己也可怜呢。
算了算了。
这种人,她为什么要浪费感情?
各人自有自己的命,有自己的路要走。
陆弃娘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心中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
风,卷起漫天黄沙,吹动着素白的招魂幡,也吹动着囚车上沉重的铁链,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一边是英雄魂归故里,万民同悲;一边是权贵大厦倾覆,身陷囹圄。
历史的风沙,在这一刻,无声地记录着这荒诞而悲怆的相遇。
错身而过。
各自继续征程。
在西北总兵李锋和他夫人欧阳氏的帮忙下,陆弃娘安顿了下来。
她们住在昌州一处四进的院子里。
三丫虽然现在显露了女儿身,不能去军营,但是她日常打马过市,也会在军营的人骑射的时候去“偶遇”,很快就和众人熟悉起来。
刘俭就是她的随从,寸步不离。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大概知道了也会怀疑——世子就这样?
但是陆弃娘却说,刘俭是个心明眼亮的。
别的不说,那日他让三丫在众人面前亮相,谁想到了?
就算她想到了,估计还得瞻前顾后,考虑影响好不好,会不会被人诟病。
但是刘俭不仅敢想,他还果断。
龙子凤孙,那就是不一样。
三丫也没那么烦他了。
主要是,他现在不哭了。
不哭大家就还是好兄弟。
两个人同进同出,关系亲密。
陆弃娘其实有几分担心,这日吃完饭后,刘俭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母女俩坐在院子里纳凉,她就试探三丫的口风。
“三丫,你觉得世子怎么样?”
“娘,您喊他名字就行,省得被人听去了不好。他,挺好的啊。”三丫啃着瓜,没心没肺,“娘,这瓜真甜。”
陆弃娘:“……”
她斟酌了一下,换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