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弃娘的第一反应是,太阳太晒,给她晒迷糊了?
她怎么能听到张鹤遥的声音呢?
难不成是前些天见到了宋明真,就想到了他?
“弃娘。”
声音略带沙哑,却没有了不耐烦。
是张鹤遥!
陆弃娘缓缓转身。
尘土弥漫,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绯色云雁补子的官袍,腰束玉带,头戴乌纱帽。
身姿依旧挺拔清隽,面容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深沉与风霜。
那双曾经让她不敢直视的深邃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陆弃娘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便是急切。
小满,她的小满!
可是人很多,她没法问出口,只嘴唇微微颤抖着看向张鹤遥,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你来做什么?”三丫依然记住这张让她深恶痛绝的脸。
现在她长大了,终于有能力保护娘了。
张鹤遥根本不理她。
三丫忽然想起来,刘俭和张鹤遥在京城的时候可能见过。
所以她下意识地就要替刘俭遮掩。
结果发现——
刘俭人不见了?
好小子,够机灵。
他不在,三丫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她的剑呢!
“跟我走。”张鹤遥看着陆弃娘,目光之中也有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们已经,四年多没见了。
她好像,没有很大变化。
在来之前,张鹤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她在琼州那种地方,风吹日晒,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
但是见面之后才发现,她和从前,竟差不多。
那双眼睛,依然黑亮,盛满了热烈。
真的,很好很好。
三丫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娘跟你走,我娘就得跟你走?”
陆弃娘却道:“三丫,别闹。怎么说,这也是你舅父。你带着人继续垒猪圈,我回家换身衣服,去跟你舅父说说话。”
“娘!”
“别闹,听话。”
陆弃娘又看了一眼张鹤遥,“你等等我。”
三丫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娘,我跟您一起去。”
她也要去看看弟弟。
最初换孩子这件事,没有都告诉家里人。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自家人不能总瞒着,所以慢慢的她们姐妹,包括云庭都知道了。
“不用。
“娘,”三丫和陆弃娘咬耳朵,“我必须去。姓张的,没安好心。”
如果张鹤遥安好心,那今日就不会穿着官服来。
这一身皮,往哪里一站,不是人群焦点?
他分明是故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娘跟他走,好像说娘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似的。
卑鄙无耻!
陆弃娘看向张鹤遥。
张鹤遥竟然没有反对:“一起去。”
陆弃娘和三丫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登上了张鹤遥的马车。
张鹤遥自己骑马,带着人一起往驿馆而去。
等人走远之后,刘俭这才出现,笑着对众人道:“我婶娘的哥哥,行行的舅舅,户部尚书张大人,听过吧。”
张鹤遥在民间声望还不错,所以众人纷纷点头夸他。
有人道:“从前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在。那算起来,不就是萧将军的大舅子吗?”
“可不是吗?”刘俭笑道,“人家当大官的,都低调。不像咱们,要是和个县令沾亲带故,都得四处张扬。”
众人大笑。
这件事,打哈哈好像就过去了。
刘俭又招呼众人:“来,加把劲,等我婶娘回来,咱们干得又快又好,我喊婶娘给咱们加两个肉菜。”
另一边,马车上,陆弃娘双手死死交叠在一起,指尖用力到发白,明显期待又紧张。
“娘。”三丫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人多口杂,您要克制一下。”
陆弃娘点点头。
三丫看着她焦灼的眼神,深恨自己嘴巴太笨。
要是大姐二姐在就好了,不用她搜肠刮肚,干巴巴地安慰娘。
她想了想后又道:“您看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那些臭小子,两块糖就能拐跑。再看看刘俭,都这么大了,不还是小孩一样脾气吗?”
“所以,弟弟要是不认识您,咱们哄哄他就好了。”
“娘,这事情您放心交给我,肯定能收服他。”
陆弃娘心里明白,三丫是怕小满见到自己之后认生,自己会难受。
“三丫,娘知道。娘不难受,娘高兴。”陆弃娘喃喃自语,“咱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好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你大姐也说了,张鹤遥把小满当眼珠子一样疼,娘感谢他。”
过去种种,都不重要了。
她记张鹤遥这份恩情。
甚至陆弃娘都想过了,只要小满好好的,他和自己亲不亲,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这话,多少是自我安慰。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
每天都想,每天都骗自己,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沉溺于思念之中。
现在,终于要见到了。
画册中的孩子,终于要出现在眼前了。
“你大姐说,小满喜欢吃绿豆糕,我怎么就没想着买点带着?”陆弃娘已经开始慌乱了,“我给他做的衣裳鞋袜,也都没带。你说我傻不傻,光想着让人捎到京城,这不是马上就见上了吗?”
“娘,娘!”三丫用力握住她的手,声音略高了两分,不自觉地摇摇头,用目光提醒她冷静。
陆弃娘咬唇,眼角被泪意染红。
这条路似乎走了很久,马车终于停下。
马车帘子被掀开,张鹤遥站在前面,对陆弃娘伸出了手。
“弃娘,到了,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