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冰原在幽绿魔火与惨白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死寂的寒光。数十尊魔族冰雕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如同地狱入口扭曲的墓碑。冰原中心,叶清雪被不断生长的深蓝冰晶覆盖,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睡美人,气息微弱得近乎断绝,唯有玄冰卷轴那明灭欲熄的虚影,无声诉说着魂魄被吞噬的惨烈代价。
白起半跪在昏迷的秦昊身侧,布满血污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晶化地面,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死死盯着冰原边缘摔倒的苏九漓,看着她挣扎着想爬起,看着她身边那张滑落的、沾染着暗红魔血的黑色兽皮卷轴,看着卷轴摊开一角露出的邪异阵法核心图——以及那个用最深邃的怨魂魔纹勾勒出的名字:叶红绫!
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在胸中翻涌、碰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想起身,去接应苏九漓,去抢回那卷轴,去将那标记着叶红绫名字的邪阵彻底粉碎!但叶清雪用生命换来的命令如同冰锥刺入骨髓——“守…住…他…” 他不能离开秦昊半步!一丝一毫的风险,都是对叶清雪牺牲的亵渎!
“呃…嗬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片属于叶红绫的暗红血泊里,再次传来粘稠破碎的抽气声。
白起猛地转头!
惨白月光下,叶红绫的身体依旧扭曲瘫在冰冷的晶化地面上。心口那恐怖的豁口边缘,凝固的暗红污血被新涌出的、滚烫的魔血冲开。但这一次,她涣散的魔瞳不再空洞!那点早已熄灭的幽焰,此刻竟如同被强行点燃的余烬,在瞳孔深处微弱地、却无比执拗地燃烧着!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苏九漓身边那张摊开的卷轴一角!死死钉在那个由怨魂魔纹书写的、属于自己的名字之上!
阵眼!她是血祭的阵眼!父亲为她准备的祭品位置!
滔天的恨意、被至亲算计的冰冷绝望、以及深入骨髓的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混合着心口涌出的魔血,在她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疯狂奔流!这股源自血脉的狂怒,竟暂时压下了肉体濒死的剧痛和神魂的撕裂感,强行吊住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如了那老魔的意!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在她混乱的意识中亮起。
暗卫!西南暗卫所!那些被她亲手训练、被皇朝排斥、被魔族视为异类、却依旧对她保留着一丝忠诚的…影!
白起看着叶红绫眼中那点微弱却执拗燃烧的幽焰,看着她魔瞳中翻腾的恨意与决绝,心中警兆顿生!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血煞之气在体表流转,目光锐利如刀,锁定了叶红绫的一举一动。这个女人,身负魔族血脉,如今又被标记为血祭阵眼,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危险!
然而,叶红绫接下来的动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试图靠近秦昊,也没有看向白起,甚至连看都没看远处冰封魔潮的方向。她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那只离她最近、浸泡在自身魔血中的右手。
五指张开,掌心向下,死死按在了身下那片冰冷坚硬、布满龟裂纹理的黑色晶化地面上!
按在了那条最宽的、透出暗红光泽的裂痕边缘!
“嗬…”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闷哼从她撕裂的喉咙中挤出。她残存的魔元,混合着心口豁口处涌出的、最精纯的暗红魔血,如同燃烧的油,被她强行逼入掌心!
嗤——!
滚烫的魔血与冰冷的晶化地面接触,发出如同烙铁淬火的刺耳声响!暗红近黑的魔血顺着掌心与晶化地面的缝隙,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渗入那条最宽的裂痕深处!
魔血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她的力量,更有烛阴令那属于九幽深渊的、独特的空间坐标烙印,以及她此刻滔天的恨意与决绝的意志!
她在做什么?!白起瞳孔骤缩,几乎要立刻出手阻止!这魔女难道在引动血祭?在向她的父亲传递信号?!
但就在他杀意升腾的刹那,叶红绫那涣散却燃烧着幽焰的魔瞳,极其隐晦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入骨髓的恨意,有被误解的冰冷,有孤注一掷的决绝,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恳求的示意!
白起握紧的拳头猛地顿住!杀神的直觉让他硬生生压下了出手的冲动。他死死盯着叶红绫按在地面的手,看着那暗红的魔血如同贪婪的毒蛇,源源不断地渗入晶化裂痕深处,没入那片被公输月探测过的、由无数生灵血肉骸骨晶化而成的邪恶地脉!
魔血渗入地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无形的涟漪。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恐怖的能量爆发。
只有死寂。
死寂持续了约莫十息。
就在白起几乎要再次按捺不住时——
异变陡生!
在距离叶红绫约莫百丈之外,一片被巨大扭曲黑木阴影完全覆盖的晶化洼地边缘,那片看似毫无异常的、覆盖着厚厚黑色苔藓的地面,如同水波般无声地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三道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那片荡漾的“地面”中缓缓升起!
他们全身包裹在紧身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皮甲之中,脸上覆盖着同样材质的、只露出冰冷眼眸的面具。身形不高,气息微弱得如同不存在,行动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如同真正的影子!唯有他们手中紧握的、形状奇特的漆黑短匕,在惨白月光下偶尔掠过一丝幽冷的寒芒,才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西南暗卫所!九幽影刃!
他们竟然一直潜伏在附近!就在这片死亡森林的阴影之中!
三名影卫出现的瞬间,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扫过全场:深蓝冰原与魔兵冰雕,冰棺中的叶清雪,昏迷的秦昊,警惕的白起,摔倒的苏九漓与她身旁的卷轴…最后,目光聚焦在血泊中那个以手按地、气息奄奄、魔瞳中燃烧着最后执念的身影——他们的统领,叶红绫!
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迟疑。
为首的一名影卫,面具下冰冷的眼眸瞬间锁定了苏九漓身边那张沾染魔血的卷轴!他身形如同融入夜风的黑烟,以一种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瞬间掠过百丈距离!在苏九漓甚至来不及反应的刹那,那只包裹着漆黑皮甲的手,已经如同捕食的毒蛇,精准地攫取了地上的卷轴,随即毫不停留地倒射而回!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声无息!快得连白起都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残影!
卷轴入手,冰冷滑腻,带着浓烈的血腥与硫磺气息。那名影卫没有任何查看,将其迅速贴身藏好。
另外两名影卫则如同两道分叉的阴影,瞬间掠至叶红绫身侧,单膝跪地!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落在她心口那触目惊心的豁口、歪斜的烛阴令柄部以及不断渗入晶化地面的魔血之上。没有言语,但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悲伤与愤怒,如同实质般在他们周身弥漫。
“统…领…”其中一名影卫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叶红绫涣散的魔瞳艰难地转动,看向跪在身侧的影卫。按在晶化地面的手微微抬起,指尖沾满了暗红的魔血和晶化的碎屑。她沾血的指尖,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在冰冷坚硬的晶化地面上,划下三个扭曲、断续、却带着刻骨恨意的血字:
葬…魂…谷…
随即,手指无力地垂下,魔瞳中那点强行燃起的幽焰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之中。唯有心口豁口处涌出的魔血,依旧在缓缓流淌,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存在。
三名影卫看着地上那三个血字,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更深的决绝与肃杀。
为首那名收起卷轴的影卫,目光最后扫过昏迷的秦昊和警惕如狮的白起,对着叶红绫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快如幻影,无声无息。
随即,三道黑影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沉入身下的阴影之中。那片覆盖着黑色苔藓的洼地边缘,如同水波般再次荡漾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死寂。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的九幽气息,以及地上那三个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字,证明着“暗卫之影”曾降临于此。
白起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深深看了一眼血泊中再次失去意识的叶红绫,又望向影卫消失的那片阴影洼地,最后目光落回昏迷的秦昊身上。
葬魂谷…血祭…阵眼…
暗卫已动,烽火…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