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瑰丽，直泼红了半边天，夏日的白昼总是要长些。
正逢下了最后一堂选修习课，柳越照例守在学宫门前。
自家孩子一直是最先出门那批弟子中的一员，只要把握好放课的时间，自己也用不着守候太久。
但今日，一批又一批的弟子跨出殿门，柳越也已经同一波又一波上前问好的弟子互相见了礼。
直至门前冷落也不见自家小师弟的身影。
柳越心下疑惑，正在思考用哪种方式传音唤人，那边的符箓小人却是先一步落在他肩头。
橙黄纸片的小圆手拢作喇叭状，对着柳越的耳朵发出陆止的声音:
“柳师兄，掌门传唤。另外，今日虽有贵客登门，但掌门特意叮嘱让你不用苦候殿外。”
声音不大，但清晰分明。
“辛苦了。”柳越笑着点上小人儿的脑袋。
符箓小人儿好似踉跄了几步，稳下来后才有模有样作了晚辈礼，然后挥动画着朱红符咒的小圆手同柳越告别。
转身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小人儿追寻着主人的气息而去。
这样的传讯小符箓人儿在近几月羽剑宗门内可谓是司空见惯。
没有弟子目光对此多做停留，更没有人无聊到出手从半空拦截。
一路畅通无阻，相信小人儿很快就能回到陆止身前复命。
既是掌门托弟子传讯，柳越心知耽误不得，但自家小师弟这边他又着实放不下。
回想方才的小人儿，柳越打开储物香囊，从里面寻出一只咒纹更繁复些的
——林漠这位大商人拿改良版符箓小人当彩头同他比试。
对局结果毫无疑问，这和变相白送上来没有什么区别。
六只符文明显精妙不少的小人被柳大师兄悉数收入囊中，久违的在这精明商人脸上看见肉痛的表情。
你说说，何必呢。
柳越象征性婉言宽慰几句。
只稍灌入些微灵力，躺平的小人儿立马变得活灵活现，那小家伙好似收到了主人的指示。
一眨眼的功夫就摇身一变，缩小版的流光翎羽月白法衣出现在小人身上。
紧束腰封上坠着必备羽灵玉与储物香囊，小人甚至还有纸糊的头发。
就连发扣，无指冥色暗纹手套，渐变流苏耳坠这样的小细节也被一比一复刻了出来。
细节处精细非常，全然没了橙黄纸片的极致简约，倒是偏向于皮影人偶那般，细节处也极尽逼真还原。
不得不承认，能将符箓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林漠真的在符箓这个领域无出其右。
精装版符箓小人儿好似还能与主人产生共鸣，柳越明明未做他言，小人儿便已经跳上石狮子头顶。
它正安安静静注视着学宫仍旧敞开的大门。
柳越觉得有趣，看着小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装扮，他摇头轻笑，然后便干脆掐指成诀向着主殿大厅而去。
“您言重了，贵门如今人才济济，相较上一次而言会增添两三个名额也无可厚非。”
人未至，声先达。
柳越轻巧一跃。
“踏云邀月”是羽剑宗传承之一，是一种适用于短中途的轻功身法，也是羽剑宗唯一允许弟子们在宗门内使用的赶路身法。
要怪就怪羽剑宗太大了。
即使连通羽灵玉的阵点不少，但只要没有做到全方位无死角覆盖，轻功身法都不缺使用的时候。
穿进自己笔下这么久，柳越使用这些宗门传承也早已不复初时的慌张错乱，他早已熟练了。
是以除了迅风吹开了碎发，形成一个天赐碎留海外，他浑身上下仍旧规规整整，连衣角都不带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殿中人声未息，柳越随手拢了拢被吹散的碎发，而后放轻脚步，跨入殿门。
“灵使自蓬莱海域而来，路途遥远，许有倦意。还请在此稍作休息，也好许本尊即刻去吩咐弟子，尽快为您收拾一间上房。”
说话间，柳越与高堂上的掌门对视一眼，前者立时见了礼，而后安静站于殿内一侧，从头到尾没有作声。
“妾奉三长老之命呈递灵树之择，如今此事已了，也当早日回殿复命，不敢多做停留。”
末了，又以袖掩口而笑着道:“掌门有心亲自吩咐，妾已不胜感激。”
顾谳之了然地点了下头，也不再继续挽留。
听闻灵族律令严明，过于强求只恐于来使不义。
“既如此，灵使又打算何时启程，若有余闲，也请留至用过膳食。”
霞光退去，暮色将至。
殿内还未燃灯，满室幽色愈衬得女灵使长发月华流动，微光如纱，铺满正殿。
“不劳掌门挂心，妾即刻就要回程。”说罢，行了一礼。
姿态优雅，身段曼妙。
灵使路过柳越身边时停身而对，彼此见了礼。
殿内符阵运转，火烛依次点亮，登时亮如白昼。
灵使抬眸见了柳越，先是一愣，而后盈盈一笑，面如三月春花，佛动人心。
“小郎君灵台纯澈，内法充盈，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面对的灵使虽然生着一副娇嫩少女容颜，但柳越心知对方可能已经几百余岁，便在细微处自觉以晚辈姿态相对。
柳越不卑不亢:“灵使过誉。”
后辈姿态谦逊得体，灵使果真十分受用，笑得愈发灿烂。
她颔首后转身离去，终不再停留。
殿内不需要弟子侍立，杂役也仅留在前堂。
现下灵使离开，偌大一个公事大殿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面对柳越，顾谳之也下意识放下架子，语气和蔼:
“如絮师侄，好孩子，站那么远做甚，快过来。”
柳越依言近前，拱手道:
“听陆止通传说掌门师叔有事找如絮，难道是与这次的玉灵殿入境测验有关？”
“自然。”顾谳之话锋一转，又道，“原是想让你直接近前来，灵族观人别有一套秘法，原想让灵使也瞧瞧你。”
掌门无奈道:
“谁知你这孩子人是赶着来了，却不愿意近前半步，得亏师侄自有一番姿韵，灵使仍是替你观了内里，倒也顺了我本意。”
柳越笑叹果然，回复着说:
“掌门与灵使商议要紧事物，弟子不敢打扰。”
这倒是意料之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