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气笑了。
但想想也挺好的:江许卿没事,这还不够好吗?不然到时候,怎么跟老江头交代呢?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不能分辨出尸骨。
譬如最新鲜那两具尸骨,还是可以完整分辨出来的。
主要衣裳料子还没腐败,还能紧紧包裹住那些骨头。加上时间毕竟还短一点,所以能轻易分辨出来。
最新的,祝宁猜测,应该就是最近失踪的那个严思礼。
因为严思礼的失踪,严家人在桃花镇上找了许多回,所以可能因为这个,陈武那段时间就没有继续作案。
死者身上,甚至还有一块木雕的平安扣。
估计是因为这个非金非玉,所以才留在了身上,没有被陈武两口子拿走。
但这个平安扣,反而能成为家属辨认死者身份的东西。
严家的人来得很快。
他们本来就在附近一直在找着人的。所以这会儿听到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来的还是严思礼的父亲。
当时碎尸案辨认尸骨的时候,祝宁和柴晏清都见过。
只是如今两下一碰头,心情都少不得沉重了三分。
原本,柴晏清和祝宁还觉得,没有消息其实反而是好消息,或许严思礼还活得好好的。
可现在……
看着严父那苍老了许多的样子,他们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的。
严父倒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轻声问:“在哪里辨认?”
柴晏清让人拿了那个平安扣过来给严父看。
严父只看了一眼, 就哽咽了:“是他的。是他的。”
甚至严父还抓起那个平安扣,含泪摩挲:“这个平安扣,还是我亲手给他做的。这是他八岁那年生了重病,险些人都没了。我亲自给他做的。就盼着他能平安长大,这辈子别再遭那么大罪……”
祝宁有些不忍地转开头,根本不敢多看。
柴晏清也是微微垂下眼眸,不去看严父的眼泪。
既然辨认出的确是严思礼的东西,那严思礼的尸骨也就可以交给严父了。
这件事情,严父比所有人都心急:“他人呢?我能不能……见一见?”
柴晏清颔首,然后让人抬了严思礼的尸骨上来。
严父掀开那一层盖着尸骨的麻布单子时,手抖得根本控制不住。
最后,掀开那一瞬间,看到那已经变成白骨的,骨头缝里甚至全是泥的尸骨,严父就痛哭失声,半跪到了地上去,仿佛彻底被击垮。
但最后,严父缓过来一点之后,还是伸手,颤抖着摸了摸颅骨,轻轻地,哽咽地开口:“走,阿耶带你回家去。”
最后,还是柴晏清帮着严父把单子重新盖回去,才让严父好了一点。
可只要一想到,他日思夜想的儿子现在就躺在那儿,成了一具白骨,严父就根本止不住眼泪。
他颤抖着声音问:“他死之前,有没有受罪?”
这个问题,问住了柴晏清。
柴晏清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没有。尸骨上没有任何伤。凶手是用药毒死了他们的。”
具体细节,就不必说了。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下去。
何必叫他们再受折磨。
严父点了点头,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为了钱。”柴晏清这次回答得很快:“就是为了钱。他们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就下了毒手。”
严父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吩咐自己带来的人将严思礼的尸骨抬上,抹一抹眼泪:“咱们回家。”
他没有问凶手是谁,也没有问凶手什么时候问斩,只一心要带自己的儿子回家。
其实这种情况,倒是宁可家属闹一闹,激动一下。
至少情绪有个宣泄口。
但像严父这样……反而都把情绪压在了心底,很难有个出口,更容易出事。
但无人能劝一句。
劝什么呢?劝他节哀?
劝他以后还是要好好生活?
都是没有用的废话。
严父走后,那股沉甸甸的东西,经久不散,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于是,有人憋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去给陈武一拳。
也不往要害上去。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柴晏清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毕竟,他没上去也来上两下,已经属实是为了维持住朝廷官员的形象了。
陈武的惨叫声,时不时就响起。
但没有人去管他受罪不受罪——地里那些白骨的主人们,才是真正的受罪。
老江头和闻毅带着人赶来的时候,已又是第二天。
这一回,老江头还是亲自来的。唐锦华留在长安。
他带了七八个徒子徒孙。
看到江许卿的时候,老江头几乎是立刻就把宝贝孙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宝贝孙子没有一点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看样子,他是知道了江许卿当诱饵的事情的。
因为他看祝宁和柴宴清的时候,那是格外的没好气。
祝宁本来也有点心虚,因此也没敢有什么不满。
倒是柴晏清跟老江头说:“都是我的主意。他也自己同意的。”
言下之意,怪不得祝宁。更和祝宁无关。
江许卿也是使劲儿拽老江头的袖子:“是啊,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老江头冷哼一声,盯着祝宁:“柴少卿为了破案,我也不多说。你作为石奴的老师,为何不护着他?枉费他对你那般恭敬!”
面对老江头的责问,祝宁:……
柴晏清脸色更冷,伸手将祝宁拉到身后,就要说话。
江许卿更是道:“祖父!和老师没关系!”
祝宁叹一口气,从柴晏清背后走出来,和老江头对视:“你担心石奴,我知道。这次石奴的确是遇到危险了,我也知道你现在又惊又怕。”
“石奴去当诱饵,我的确没反对。”祝宁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我也觉得,适当历练对他有好处。”
老江头气得发笑:“适当历练?!这是适当吗!他差点没命!你怎么不自己去!”
祝宁无奈:“人家对我没兴趣啊。但凡要是有,我就亲自上了。”
顿了顿,祝宁又道:“是我们差点让石奴遇险不假。但若您不喜欢我如此,以后就让石奴别再出长安了。也不必再跟我学什么验尸。好好在家当个闲散富贵人,也没什么不好。”
宝贝就应当珍藏起来。
否则,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江许卿闻言,人都一呆:“老师,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