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月儿落入水中,姬容只觉得眼前全然暗了下来,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被昏暗笼罩的寂静世界之中。
眼泪再一次在姬容的眼中蓄起,一股无力感从她的脚下迅速往周身弥漫开来,她翅膀耷拉着,羽毛支棱着,犹如才吃了败仗、死了亲故。
“哗啦,哗啦,哗啦”,就在姬容抬脚想要去找寻元君,问上一句“为什么”之际。
池中突然自水中冒起成千上万个巨大的冰泡,这些冰泡扎堆的涌出来,它们在池水中相互挤撞,每一个冰泡中、皆有一位双眼紧闭的修者。
他们神色不一,有修士张牙舞爪,有修士嬉笑,有修士怒骂……宛如在做梦一般。
冰壳相碰即消融,那闭目的修士们也直通通的往水里掉。
清关子和宥禾便在这时自水中爬起,他俩相互看着对方,一边呕水,一边哈哈大笑。
清关子边呕、边指着姬容道:“我就说我师妹心软得很,定会哭着追出来吧!
宥禾,你输了,得给我割二俩肉。”
宥禾一痛苦的干呕,一边点头,一副可怜模样。
又有许多水鸟,虎兔等诸多修者自池里爬出,他们一边呕一边抖落着身上混浊的水珠、四散而去。
姬容打眼望去,玉液池中,水色青黄、清冷混浊。
玉液池旁,嫩草初生,枯枝败叶,积灰腐黑,
既无金莲,更无群芳,仅有些白色小花点缀在荒芜的池边,另有一群皮毛光润的水鼠浮上水,清理起池中的杂物来。
姬容愣愣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师兄,只觉得清关子这厮着实可恶。
姬容心道,这清关子竟然伙同外来修士拿她姬容的眼泪做赌注!
胆大至极,岂有此理!
她气鼓鼓地抽出三刀、朝立在一旁的角珏叫道:“大哥,关山师兄实在是可恶!
难怪其他师兄师姐们都不想同他来参加元君的宴,实在是太欺负鸟了!
大哥,你待会可要为我掠阵,我要将这厮打一顿,以泄心中郁气。”
姬容这边说着话,那边清关子和一众还未爬出池子的修者皆狂吐了起来。
姬容看着他们吐,顿感肠腹之中一阵恶心,也跟着吐了起来,吐的多是些杂草碎屑。
而宥禾不仅嘴上干呕,牠的身体也在那剧烈的颤抖起来,许多杂枝碎草玉雕残肢自他的肠肚里钻出,好不可怜。
清关子顾不得自己,立时攀过去、将宥禾扶起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你这般情况只能在宴上喝酒,不能吃东西吗?你吃了些什么?”
宥禾费劲地扯起嘴道:“第二次被月光照了后,整个身体…迷瞪…,没…控制住…嘴。
吃了…许多,我大概…是不行了…,你割我二俩肉,其他的…纳戒里…遗物,给你师…妹清姬子吧,我…用了…她的…梦莲子,说好…要补偿…她的…。
关山…我…梦见…我做…了神,若…我…是…,该……多”
然后,牠便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祈求。
姬容听得这话,仍蓄着水光的眼睛顿时滴溜溜的转,她立时拉着角珏、扑腾着翅膀奔上去道:“千面大圣,你竟想做神?
若是想做神,给你权柄,你可还能相融,可还愿相融?
如果你愿意,便点点头。”
宥禾的神思已然涣散,但他听得姬容这话,依旧艰难的微微点了头。
清关子自嘴中掏出一只小玉瓶,拔了盖子便将里头的丹药往宥禾的嘴里灌。
宥禾费劲地将这些丹药吞下,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牠的肚皮上仍然会时不时会长出一些碎骨玉雕,十分诡异。
喂完了药,清关朝着依旧斜眼看他的姬容叫道:“师妹,宥禾不行了,咱们先回玉虚宫去,待这事了了以后,师兄再好生同你道歉。”
姬容点了头,朝角珏正色道:“大哥,你同我先去玉虚山脉,待千面大圣这事毕了,咱们再去丹穴山脉。”
角珏眯着眼道:“好”。
这一蛟一龙便化出法身,刺破朦胧昏沉的雾色,快速飞离了月阴山脉,往玉虚宫行去。
云崖上,清平子让清关子将大玉缸放在莲台旁。
宥禾的眼瞳已然涣散,只一口气吊着没散。
姬容展出一翅,搭在清平子的脖子上,沉痛地低声说道:“师兄,你可会用猿面鱼造神的古法?宥禾说要把牠的遗物给我。
牠说牠梦到牠做了神,还想做神,但牠如今这样,别说是做神,哪里还能清醒。
师兄,我有一计,珏君不想要权柄,咱们借助禾的身躯让珏君与权柄分离,如此便可让牠如愿做神。”
清平子听得姬容这话,道:“这造神的古法过去倒听师父说过。
师妹?你想将宥禾濒死的躯壳充做化神的载体?”
姬容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啊,师兄,如今不用,也浪费了。
牠自己也认为欠了我的东西,我取我所能用的部分,用以偿还牠的遗愿,如何使不得。”
清平子转头看着在一旁的角珏和清关子道:“是这样吗?”
角珏微微颔首。
清关子则道:“我同牠打赌,我赢了,牠还要割二俩肉给我。
他说牠的其他遗物都给清姬子。”
清平子听得清关子这般说,感受着宥禾已然开始消散的气机,终是点了头,道:“那老夫便试试吧。”
然后,清平子便将清关子赶了下去,他们三个围着宥禾的躯壳,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清平子看着角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珏君,过去并未听得有神会将权柄尽数剥离,
我曾听你言这权柄寄养在你的神魂之中,是与你的魂魂交融、再自行生出形体来的,本就宛若活物。
如今,即便是由宥禾的躯壳承载神权,但你和祂们依旧会有感应。
且将祂们剥离出去后,你说不得还会患上头疾,实在是多此一举。”
角珏眯眼沉身道:“前辈尽管试试这造神之法,否则以后再难有这般好的机会。”
姬容也附和道:“就是,师兄,快将云崖这处封上。
我要化出树身、将牠的神魂收拢,借得珏君的源流予牠融合权柄。”
清平子听他们这般说,心中同是跃跃欲试,只见他自莲台正中心抽出一柄拂尘,朝空中一扬。
便见云崖之上、莲花瓣儿一片片往上合,雾气弥漫,将其包裹得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