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震天响，红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
苏晚晚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她拿起一支眉笔，手腕轻转，细细描摹。
又拿起粉饼和腮红，一点点地往脸颊和颧骨上轻轻拍打。
这化妆的手艺，还是上辈子当急诊科医生时，为了应付某些重要场合练出来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她换上张大娘送来的那件大红色的确良衬衫，配上一条时髦的黑色长裙，腰身被勾勒得不盈一握，皮肤雪白。
前几天就去县城烫了卷发，如今只需要扎个高高的马尾辫，稍稍用点技巧，把颅顶的发丝挑得蓬松些即可。
搭配一朵亲手做的红色绒布镶珍珠头花，再披上样式新颖的白色毛料外套，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转了个圈。
镜中美人眉眼含笑，顾盼生辉。
“妈妈，妈妈！聂叔叔来啦！好多车！”陈小霞像只小燕子似的冲进来，小脸兴奋得通红。
秋实和小雪则趴在窗户那儿，对着底下疯狂挥手：“聂叔叔，聂叔叔！”
外面传来响亮的汽车喇叭声。
人群也跟着喧哗起来。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奇异的紧张，站起身。
院门早已大敞。
门外停了一溜的吉普。
打头的是两辆崭新的军绿色吉普车，后面还跟着三辆乌黑锃亮的红旗牌轿车，这阵仗，别说玉牛村，就是县城都没人见过！
聂云飞从吉普车上下来，挺拔的身姿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制服，肩章闪着金光，武装带勒出劲瘦的腰身。
头发精心梳理过，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本就硬朗深邃的脸庞，此刻更是英气勃发，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喜悦和意气风发。
他就那样随意地往那一站，强大的气场便自然流露，引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当苏晚晚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时，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聂云飞抬头，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捕捉到那一抹亮眼的红。
呼吸停滞。
他手里捧着一束用红绸带扎着的红玫瑰，那是他跑了好些地方才买到的，此刻却忘了递过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向自己。
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惊艳和一种近乎痴迷的光。
苏晚晚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跳也漏了半拍，只能故作镇定地继续往下走。
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和阳光味道的气息萦绕鼻尖，聂云飞才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喉结用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将那束带着露珠的玫瑰花递到她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苏婉……我来接你了。”
不等苏晚晚接过花，他手臂一伸，肌肉贲张，竟是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
“啊！”苏晚晚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心跳如擂鼓。
这家伙！这么多人看着呢！
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胸膛传来的滚烫温度，脸颊更红了。
“聂叔叔好厉害！”
“抱妈妈咯！”
“新娘子抱起来啦！”
陈小霞、陈秋实和陈小雪三个小的在旁边兴奋地又蹦又跳，拍着小手起哄。
陈冬生站在弟弟妹妹旁边，也忍不住笑了，但一直护在他们边上，生怕他们摔着。
聂云飞抱着怀里温香软玉的人儿，感受着她搂着自己脖颈的力道，心头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抱着苏晚晚，他大步流星，稳稳地朝着打头的吉普车走去。
“村长，李队长，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嫂！这三年多谢大家对苏婉和孩子们的照顾！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会经常回来看望大家的！”
聂云飞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传遍了半个村子。
村长和李队长被这气派的场面震得晕乎乎的，笑得合不拢嘴：
“哎呦，聂所长太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恭喜恭喜啊！苏医生可是咱们公社的能人，以后常回来看看！有空我们老哥几个也去省城瞅瞅，开开眼界！”
聂云飞小心地将苏晚晚放进后座，然后直起身，对着几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大手一挥：
“兄弟们，发糖了！”
这些都是跟着他一起过来迎亲的发小和属下，打开几个大布袋，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大把大把的糖果，不要钱似的往人群里抛洒。
水果糖、大白兔奶糖、还有些印着外文字母、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糖……种类繁多，数量惊人，多是村民们见没见过的稀罕货，瞬间引爆了全场。
大人小孩都笑着、叫着，争先恐后地去抢。
惊叹声、孩子的欢笑声响成一片，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我靠！这就是嫂子？也太好看了吧！”一个年轻公安悄悄对同伴说。
“啧啧，难怪聂所这活阎王能等三年，换我我也等！这哪像村里的，说是省城大领导家的千金我都信！”
“以前谁瞎传是啥刁蛮寡妇？眼瞎了吧！”
“活阎王栽这儿不冤，嘿嘿！”
聂云飞的兄弟和属下早就对苏婉好奇得不行，今天一见，果然惊艳。
明媚大气，身段窈窕，那股子从容淡定的劲儿，哪点像个带着四个娃的农村寡妇？
人群的角落里，林茜也来了。
她穿着最好的一件的确良碎花衬衫，圆头小皮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
但即使如此，也抢不了光彩照人的苏婉半点风头。
周卫东两年前与她同一批回城，却和市里领导的女儿订婚了。
她自己呢？高不成低不就，还在靠家里安排相亲。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带着四个拖油瓶的寡妇，能嫁得这么风光？
为什么到头来，她还是比不过她！？
不远处，李春燕抱着自己一岁多的女儿，也在默默地看着。
她男人站在她旁边，憨厚地笑着去抢喜糖。
看着苏婉坐上那气派的小汽车，看着聂云飞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车，李春燕心情极其复杂。
一年前，她难产，孩子脐带绕颈，眼看就要一尸两命，是苏晚晚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她丈夫的阻拦，果断给她做了剖腹产，才保住了她们母女的性命。
这份恩情，她一辈子都记着。
如今看着苏婉要去省城当官太太了，她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家已经是翱翔九天的凤凰，而她，依旧是困在泥地里的燕雀。
差得太远了。
吉普车缓缓开动，苏晚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景象，看着那些挥手送别的淳朴面孔，心里激动又感慨。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紧紧握住。
苏晚晚转过头，对上聂云飞炽热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浓情以及压抑了三年的渴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
三年，他终于名正言顺地把她娶回家了。
那份急切，让他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视线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身上逡巡。
苏晚晚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目光往下一瞥，这家伙……！
三年都等了，这才刚上车，光天化日的，后面车里还跟着人呢，他竟然……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又羞又气。
立马在他结实紧绷的大腿肌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嗔道：“这才早上呢！”
这一掐，却像是点燃了引线。
聂云飞闷哼一声，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另一只手竟还覆上了她的肩头。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媳妇儿……我忍着呢，今晚你可得好好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