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萧云舒看着下方固执的臣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此人才情确实是有,也有抱负之心,但他总是会在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之后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
“谢清风,”他淡淡道,“你总是能给朕出难题。”
谢清风不敢接话。
“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萧云舒话锋一转,“但,不是无条件的。”
萧云舒拿起朱笔在《遗珠》的稿纸上点了点道:“这故事,朕准你刊载。不过其一,内容需更加谨慎,有些过于直白尖锐的言辞,给朕收敛些!主旨可以放在女子自立和明理之上,但不得有公然抨击夫纲,煽动内帷不安之嫌!”
“其二,”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谢清风,“此故事若引发士林剧烈反对,舆情汹汹,损及朝廷体面与《京报》声誉,你需立刻中止并上表自陈过失,届时,朕绝不会再容情!”
谢清风再次叩首:“臣领旨,臣定谨遵圣谕,小心措辞,把握分寸,若有不妥,臣甘受任何责罚!”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能被允许开一点点言路已经很好了!
前三期的报纸卖得很好,第四期同样有很多忠实的读者蹲在报房前面等。
前三期的报纸卖得很好,第四期同样有很多忠实的读者早早蹲守在报房前等候。大家早已习惯了拿到报纸后,迫不及待地先翻到第四版的市井闲谈,追完最新的故事再心满意足地去看前面的政策要闻。
然而当这第四期的报纸到手,众人习惯性地翻到最后一版时,许多人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随即露出了惊愕,甚至是不满的神情。
“欸?这《遗珠》是怎么回事?主角为何是个女人?”一个穿着长衫的士子率先叫出声来,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丰裕伯这是怎么了?狄师爷那般精彩的故事不写了,竟写起后宅妇人的恩怨来了?”旁边一个商贾模样的人也连连摇头,显然对这新题材很不感冒。
茶馆里,原本等着听新段子的老茶客们更是议论纷纷:“搞什么名堂!老子起个大早,就为了看个娘们儿被休的故事?这有什么劲头!”
“就是!狄师爷智斗漕运副使多痛快!这柳如珠再厉害,不就是会绣花吗?能跟朝廷命官斗智斗勇比?”一个脾气急躁的汉子甚至将报纸拍在桌上,引得茶汤都溅了出来。
这种不满甚至蔓延到了朝堂之下。一些官员在私下交谈时,也难免流露出几分不屑:“谢祭酒此番,怕是走了歪路。这妇人故事,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京报》刊载此等内容,恐惹人非议,说我朝廷导向不明啊。”
连之前偷偷看狄师爷故事的曾淮安,听闻新故事主角是个女子后,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未像前几期那样命人去抢购,显然对此兴致缺缺。
那日下朝回府,他随手将仆人买回的第四期《京报》丢在书房桌案上,晚间睡前例行翻阅时,只草草看了《遗珠》第一回的开头几句,便觉得索然无味。
“哼,果然是无知妇孺的琐碎之事,不堪入目。”他带着几分鄙夷将报纸搁在床头小几上,吹熄灯烛便睡下了。
翌日清晨,曾淮安按例早起,梳洗完毕便往前院书房去准备处理今日公务。
他离去后不久,其妻曾夫人带着丫鬟进去给他撺掇床铺时,她一眼便瞥见了小几上那份《京报》。
曾夫人是识文断字的,出身书香门第,平日里也爱看些诗词杂记,只是市面上流传的多是些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早已看得腻烦。
她知道这是近来风靡京城的报纸,自家老爷前几期看得入迷,连带着她也对那狄师爷的故事耳熟能详。此刻见有新报又恰是老爷看过后随意放置的,她便顺手拿了起来。
原本只是随意翻看,目光扫过那市井闲谈版块,映入眼帘的《遗珠》标题和开篇那段休书的描写,却让她的心猛地一揪。
“夫人,爷说.....请您自请下堂,让出正室之位......”
这短短一行字,仿佛带着钩子瞬间抓住了她全部心神。
她不由自主地在窗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就着透入的晨光,一字一句极其专注地读了下去。
柳如珠捏着那页薄薄的休书,看着上面她爱慕了整整五年的夫君,新科举人陈景安,他亲笔所写的:无所出,性善妒,不堪为主母的这几行字,忽然低低地笑了。她想起今早他身边那个楚楚可怜的表妹,正戴着本该属于她的传家玉簪。
这强烈的冲突开场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故事随即展开:柳如珠本是县城富户独女,五年前不顾门第之别,下嫁当时还是穷书生的陈景安。她带着丰厚嫁妆而来,五年间,不仅用嫁妆支撑陈家开销、供陈景安读书科考,更为他侍奉母亲,操持家务,耗尽心血。
然而随着陈景安高中举人,一切变了。他那远道而来投奔的表妹林婉儿,实则与陈家并无血亲,只是幼时邻居。
林婉儿柔弱娇媚,善于奉承,很快赢得了陈母的欢心,更不断在陈景安面前挑拨,暗示柳如珠商户出身,粗俗不堪,有损他举人颜面。陈景安渐渐对发妻的辛勤视而不见,反觉得她不解风情,日渐冷淡。
矛盾最终爆发在林婉儿故意摔碎柳母留给柳如珠的唯一遗物玉镯后反诬陷是柳如珠推搡所致。陈景安不问青红皂白,斥责柳如珠心肠歹毒,善妒不容人,加之母亲以无子为由施压,竟狠心写下了休书。
在圣元朝,被休回去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大多数都只能回娘家,可是回娘家也会被嘲笑,甚至还会影响到娘家其他姑娘们的嫁娶。
大多数时候被休回家的姑娘们都会以自尽自证清白。
曾夫人越看心越紧,这陈景安真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