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深处，比想象的更逼仄。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一条被遗忘的死胡同尽头，勉强能容人蜷缩。地面潮湿，铺着一层说不清是什么的污秽碎屑，空气里霉味和另一种更古怪的酸臭味混合，挥之不去。
没有灯，只有石壁高处一点幽绿苔藓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光亮，勉强勾勒出凹凸不平的石壁轮廓。
林乔靠着最里侧的石壁滑坐下来，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袍渗入肌肤。 exhaustion（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高度紧绷后的虚脱。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摊开手掌，那枚指甲盖大小的劣质魔石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一圈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暗淡光晕。
“开始吧。”她闭上眼，对系统道。
“好嘞！《基础魔气吸纳法（魔域乞丐版）》已加载！请宿主集中精神，引导体内微弱魔气循环，尝试捕捉并同化外部魔石能量……注意！由于宿主资质过低、魔石品质过渣、环境干扰过大，过程可能伴有强烈不适、吸收效率低下、甚至魔气反噬等风险！请量力而行哦亲！”007的播报依旧带着一股子欠揍的欢快。
林乔直接屏蔽了它的废话。她按照那强行灌入脑海的简陋法门，尝试调动丹田里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流。
艰难。
那气流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引导都像是在淤泥里拖拽巨石，滞涩无比。经脉传来针扎似的细微疼痛，是这身体原本就脆弱，加之先前创伤未愈的缘故。
她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精神力高度集中，忽略所有不适。
终于，那丝气流极其缓慢地、按照一个简陋的路线运行起来。掌心的魔石微微发热，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驳杂魔气被引动，尝试着钻入她的掌心。
“嘶——”
如同烧红的细针猛地刺入经脉！那魔石能量暴烈且污浊，与自身微末魔气接触的瞬间，竟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搅得她刚刚理顺的那点气流几乎溃散！
林乔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警告！能量冲突！宿主经脉强度不足，有受损风险！建议立刻停止！”007的警报声有点急。
停止？
林乔咬紧牙关，非但没有停止，反而以更强的意志力强行约束那丝即将溃散的自身魔气，如同驾驭一匹劣马，凶狠地撞向那缕入侵的驳杂能量！
碾碎它！吞噬它！化为己用！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粗暴方式，完全违背了那“乞丐版”功法里温和引导的要诀。经脉的刺痛瞬间加剧，仿佛要被撕裂开来。
但她的意志力在此时起到了诡异的作用。那缕暴烈的外来魔气竟真的在她的强行镇压下，被一点点磨去棱角，撕扯开来，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融入她自身的微弱气流之中。
过程痛苦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魔石彻底化为一小撮灰白的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
那丝自身的气流，壮大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若非林乔感知敏锐，几乎察觉不到这点变化。但变化确实存在。
她缓缓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下。身体的疲惫感减轻了些许，但经脉依旧残留着灼痛感。
“吸收完毕。能量转化率预估百分之五点七。亲，您这效率真是……惨绝人寰。”007适时点评，“不过恭喜您，正式踏入魔修门槛——炼魔一层（伪）。”
炼魔一层，还是伪的。魔域最底层的尘埃。
林乔没什么表情。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力量感。至少，不再是完全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咕噜——
一声腹鸣在寂静的石道里格外清晰。强烈的饥饿感随之袭来，伴随着一种身体急需能量补充的空虚。
食物。这也是个大问题。原主的记忆里，像她这种最低等的役魔，食物需要自己去争，去抢，或者完成各种危险任务换取那点可怜的、难以下咽的口粮。
她之前砸下去的那碗“饭”，恐怕都比她现在能弄到的任何东西要“营养丰富”。
正思索间，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肆无忌惮的谈笑由远及近。
“妈的，真是晦气，居然抽到去血池清理魔蛆的活儿，那味儿三天都散不掉！”
“知足吧，总比被派去巡逻白骨坑强，听说昨天又陷进去两个，没爬上来。”
“哎，你们听说没？那个新来的小废物，居然从阴骨渊回来了？”
“真的假的？走了狗屎运吧？肯定是底下那位今天不饿？”
“谁知道呢……不过回来又怎么样？瞧她那样子，能活过三天算我输。”
三个魔修晃荡着走近，正好停在了林乔所在的这条石道口附近，显然也是住在这片区域的。他们修为也不高，大致在炼魔二三层徘徊，但比起现在的林乔，已是强出不少。
他们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林乔，笑声和谈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打量。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硕魔修，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哟，这不是咱们‘福大命大’的小师妹吗？怎么，缩在这儿等死呢？”
另一个矮个子眼中闪过贪婪的光，盯着林乔刚才握着魔石的手（虽然魔石已经没了）：“执事居然还真给了赏赐？小子，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爷几个心情好，说不定能让你多活一会儿。”
最后那个瘦高个没说话，只是阴恻恻地笑着，挪动脚步，堵住了石道出口的方向。
意图再明显不过。
底层魔修的生存方式，赤裸而残酷。
林乔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黑暗勾勒出他们不善的轮廓。
她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没有看那三人，而是侧过头，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魔修耳中：
“007，记录一下。”
“当前环境：狭窄石道，利于近身。目标：炼魔二至三层，数量三。威胁等级：低。”
“策略：速战速决，优先废掉一个，制造恐惧。”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今晚吃什么。
那三个魔修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笑。
“哈哈哈！这废物吓傻了吧？跟谁说话呢？”
“还策略？老子一拳就能把你屎打出来！”
刀疤脸狞笑着，率先踏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林乔的脖颈：“给老子过……”
“来”字还没出口。
林乔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蹿出，身形低伏，如同扑食的饿狼，险之又险地避过抓来的大手，瞬间切入刀疤怀中空当！
刀疤脸根本没料到这废物竟敢主动反击，更没料到她的动作如此刁钻狠辣！一愣神的功夫！
林乔并指如刀，将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魔气全部凝聚于指尖，没有丝毫浪费，对着刀疤脸肋下某个极其脆弱、甚至算不上穴位的点，狠狠戳了下去！
那地方，即便不用魔气，大力击打也足以让人瞬间脱力痛楚难当。加上那一点魔气的骤然刺激——
“呃啊！！！”
刀疤脸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眼睛猛地凸出，捂着肋下瘫软下去，浑身抽搐，连呼吸都疼得接不上气！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下的矮子和瘦高个脸上的嘲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惊愕和一丝慌乱。
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刀疤冲上去，然后就像条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上！
林乔却没有丝毫停顿。在刀疤瘫倒的同时，她已借着前冲的势头，足尖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最近的矮个子魔修！
矮个子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拔腰间的骨刀。
但太慢了！
林乔的速度快得不像一个炼魔一层的废物！她根本不给对方拔刀的机会，整个人合身撞入矮个子怀中，手肘抬起，狠狠击向他的下颌！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矮个子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眼球上翻，口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起一片污水。
瞬间废掉两人！
林乔停下脚步，微微喘气，站在倒地的两人之间。连续爆发对她这具身体负担极大，那点刚吸收的魔气几乎消耗一空，经脉再次传来抗议的灼痛。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最后那个瘦高个魔修。
脸上溅到了几点温热的血滴，顺着苍白的皮肤滑下。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因为刚才短暂而凶狠的爆发，更添了一抹令人心寒的戾气。
瘦高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如同筛糠。他看着地上痛苦抽搐的同伴，又看看站在那里、眼神如同索命恶鬼的林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步步向后退去。
“怪、怪物……”他牙齿打颤，挤出几个字。
林乔没动，只是看着他，声音嘶哑而平淡：
“滚。”
“或者，留下陪他们。”
瘦高个如蒙大赦，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踉跄着消失在石道拐角，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石道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刀疤脸压抑的痛苦呻吟和矮个子无意识的嗬嗬声。
林乔走到刀疤脸身边，蹲下身，在他怀里摸索了几下。摸出两块同样黑乎乎、但比执事给的那块稍大一点的劣质魔石，还有一小块用脏布包裹着的、硬得能硌掉牙的黑色肉干。
收获。
她将魔石和肉干收起，看也没看地上如同蛆虫般扭动的两人，转身走回自己那处角落，重新靠墙坐下。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证明着短暂的、一面倒的冲突。
她拿起那块硬肉干，面无表情地开始用牙齿一点点撕磨。
“亲……”007的声音弱弱地响起，之前的欢快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心翼翼，“您……您刚才用的那招……好像不是功法里的……”
林乔咀嚼着毫无味道、如同木屑的肉干，咽下粗糙的碎末，才淡淡回应。
“杀人，需要功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