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门外,华人运动会场馆内喧声如雷。
看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在过道穿梭吆喝,绣楼小姐们支着团扇交头接耳,青壮汉子们则撸着袖子挤在栏杆前。
空气中飘着烤羊肉的香气,混着孩童啃糖瓜的脆响,热闹非凡。
陆承月系紧红绸护腕时,一眼就望见看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恩身着月白缂丝长衫,腰间羊脂玉坠随着他不安的动作轻轻摇晃,身侧乌木食盒里装着刚蒸好的桂花糕,鎏金錾花冰鉴中镇着冰镇酸梅汤——作为江南茶商富商独子,这些天来,他总会带着精致的点心饮品来看她训练,笑说桂花糕补气,酸梅汤解渴。
哨声划破长空,山东队的高个队员率先抢到鞠球。
看台上瞬间炸开锅,\"使鸳鸯拐!截住!\"的呐喊此起彼伏。
陆承月如灵巧的狸猫闪身而出,红绸短裤下的双腿肌肉紧绷,在鞠球即将落地的刹那勾起,侧身一记\"流星赶月\",将球稳稳传给队友。
苏恩猛地站起身,锦缎袖摆扫过身旁的玛瑙茶盏,冰鉴里的酸梅汤晃出了几滴。
当比分战成2:2时,空气仿佛凝固。
苏恩攥着食盒的手沁出汗珠,指节泛白,耳边是身旁老者的叹息。
\"山东队这最后一攻,怕是难防...\"却见陆承月突然加速,红绸衣袂翻飞间,她迎着对手的长传高高跃起,靴底擦着风流眼边缘将球狠狠磕入!
全场先是一静,紧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
苏恩激动得踢翻了脚边的檀木矮凳,也顾不上捡起散落的和田玉扳指,挥舞着双臂拼命呐喊,江南口音的\"好球\"在京腔助威声中格外清亮。
陆承月被队友们高高抛起时,一眼就望见那个涨红脸的身影——苏恩正手忙脚乱地扶稳差点倾倒的乌木食盒,里面的桂花糕沾了些尘土,可他眼里的欣喜比冰鉴里的酸梅汤还要清甜。
颁奖礼的喧嚣渐渐散去,陆承月已将金牌妥帖收进随身锦囊,换上一袭浅青色襦裙,发丝松松挽起,只斜插一支竹簪,整个人褪去赛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
她穿过仍在议论纷纷的人群,在会馆角落的垂花门前,一眼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公子这是在等谁呢?\"陆承月笑着走近,裙摆扫过石阶发出沙沙轻响。
苏恩闻声转身,手中乌木食盒还冒着热气,鎏金冰鉴里镇着的酸梅汤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
苏恩折扇轻点她腰间锦囊,挑眉笑道:\"自然是等那位一脚定乾坤,如今名动京城的冠军姑娘。\"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陆承月揪住:\"几日不见,胆子见长啊?敢打趣本姑娘了?\"
\"不敢不敢!\"苏恩慌忙举起食盒,盒盖掀开,层层叠叠的桂花糕码得精致,酸梅汤在碎冰中轻轻晃动。
\"特意让京城有名的厨子做的,还热乎着呢。\"陆承月望着他耳尖泛红的模样,想起赛场上他拼命呐喊助威的身影,心里泛起丝丝暖意。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还从未有男子这般细致地记挂她。
她松开手,接过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清甜的香气在口中散开。
\"算你有心。走,带你去吃京城最地道的烤鸭,皮酥肉嫩,配上薄饼和葱丝...\"说着便自然地拽起苏恩的衣袖,\"跟着本姑娘,包你大饱口福!\"
苏恩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冰鉴里的酸梅汤晃出细碎涟漪。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待两人身影拐过月洞门,陆振天和沈婉柔从廊柱后转出。
陆振天身着织锦缎面长衫,腰间和田玉坠随着动作轻晃,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直咂舌。
\"我说最近这丫头总对着铜镜傻笑,还破天荒穿起襦裙绣花,原来是春心动了...\"
沈婉柔轻拍丈夫手背,月白披风下露出掐金丝的护甲:\"女大不中留,难得见她动了心思。你往常总嫌她舞刀弄棒没个闺秀样,这会儿又操哪门子心?\"
\"我能不操心?\"陆振天抚着修剪齐整的胡须,目光追着苏恩腰间隐约露出的鎏金錾花荷包。
\"总不能把咱们掌上明珠嫁给穷酸书生,跟着吃苦!\"
\"就你眼尖。\"沈婉柔睨他一眼,指尖划过廊下石栏上的缠枝纹,
\"那少年虽穿得素净,可瞧那冰鉴的掐丝工艺、食盒的乌木质地...指不定哪家藏富不显的。\"她转身时,鬓边珍珠步摇轻颤。
\"横竖咱们女儿有主意,且先由着她。自从认识那小子,她连脾气都温顺了些。\"
暮色漫过飞檐,将两人的身影笼在斑驳树影里。
陆振天望着空荡荡的回廊,最终哼了声:\"若是个没根基的,我定要...\"话未说完,已被沈婉柔拽着袖口往内院走,余音消散在穿堂风里。
……
琉球国北部,运天港浪涛翻涌。
十五艘朱漆战船如巨兽般横陈海面,船头镌刻的\"江苏号奉天号福建号\"等鎏金船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每艘战船三层甲板之上,六十六门黝黑的重型火炮沿舷列阵,炮口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船首冲角、水线以下船舷等要害部位皆裹着锃亮铁皮。
码头上号子声震耳欲聋,千名水兵与搬运工肩扛背驮,将成箱的火药、实心弹和粮草沿着跳板卸下,粗粝的麻绳在肩头勒出深痕。
来自清国的工匠们抡锤挥镐,夯土声、拉锯声与金属敲击声交织成一片,木屑与汗珠纷纷洒落。
七月下旬,东海水师提督陈勇接获皇帝密旨,即刻着手筹备战事。
八月初,十五艘配备先进火炮的新式战船悄然汇聚舟山军港。
经过十余日的紧张演练与战术磨合,八月中旬,这支舰队打着护送琉球使团归国的旗号,浩浩荡荡南下,直抵琉球首府首里城外海域。
琉球国王尚敬伫立城头,望着遮蔽海天的庞大舰队,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茶盏。
清国单方面租借运天港,且未提前知会琉球,这一举动本已令他颇为不满,欲要遣使交涉。
然而眼前这些战船气势恢宏,三层甲板密密麻麻架设着六十六门火炮,船身要害部位皆包裹着厚重铁皮,其规模之宏大、战力之强悍,远超琉球举国水师总和。
尚敬想到倭国萨摩藩近年来对琉球的步步渗透,权衡利弊后,最终还是将满腹抗议之词尽数咽下。
运天港岸上简易木屋内,陈勇的指节叩击着沙盘。
\"大人,沿岸鹿角拒马已按图布设完毕,新增炮台主体框架连夜夯筑完成,炮位基座正在浇筑加固。\"副将李明远的禀报打断了陈勇的思绪。
陈勇抬眼望向窗外,夕阳将海面染成血色,\"江苏号\"上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传令下去,今夜起三倍岗哨。\"陈勇摩挲着腰间的七星剑,目光如炬。
\"每艘战船必须保持战备状态,六十六门火炮随时待命,倭人若敢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夜幕降临,运天港的灯火与星空交相辉映,清国水师的巡逻艇划破海面,激起的浪花如同撒落的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