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真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在学校，我比他大一届，他当时想辅修心理学类的课程，机缘巧合就认识了。”
“他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什么时候断供的？”
“你知道的还不少。”
“比你想象中多。”
江斯年抚摸着画轴，笑笑：“第一年？那时候他还在和几个朋友一起搞游戏，事业刚起步不久，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学费生活费断供，你应该可以想见有多艰难。”
时真攥紧了握着杯子的手。
宋沉野出国留学的第一年，那年继母和父亲离婚，离开时家时，得到了很大一笔钱，再加上她本身财力就不弱，不可能出不起宋沉野的学费和生活费……
“觉得奇怪？”江斯年看出了她的困惑：“你下一个问题，是不是想问老宋为什么和他妈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
“你不知道？”
时真摇头：“我只猜到他和他妈妈关系不好，闹翻了。”
“哎呦，那可就涉及隐私了。你知道你父亲和他妈为什么离婚吗？”
“不知道，那半年我不在江城，再回来，他们已经分开了。我爸告诉我说……他们感情不和，继母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不能把她困在时家。”
江斯年噗嗤一笑，推了推眼镜：“老时总还真是个大好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离婚另有隐情？”
江斯年靠向椅背，敛了笑：“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这么好奇宋沉野的事？真的只是关心他？就我所知你们以前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时真和他对视了一瞬，笑笑：“你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我付了能让你开口的报酬，那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能得到什么？”
“妹妹，你还真是一点亏不吃。”
“我要是吃亏，可能去年就和我爸一起走了。所以，就你所知，我爸和他妈为什么离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认为这个问题需要回答，如你所见，就目前为止我住在他家，依赖着他生活，他好，我好。这些问题我其实也可以直接问他，只是依他的性格，不一定会和我说实话，所以我才找上你的。”
“妹妹，哥哥不傻，将近七位数的画换几句过往，是你太看得起我，还是你有所图谋？”
反复拉扯间，服务员陆续端菜上桌，两人俱是默契的没再说话，气氛却暗潮涌动。
待饭菜上齐，江斯年起身亲自给时真添了杯茶：“边吃边聊，不至于这么严肃。”
“斯年哥，这话你该告诉自己。我才十七岁，图不了他的公司，对他的钱也没太大的兴趣，如你所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钱没有，小钱还是不缺的，我对你，对宋沉野没有任何威胁。”
“所以，你图的是他这个人？哪种图法？”江斯年抓住了她言语间的重点，放下茶壶，坐下，步步紧逼：“值得你花七位数，应该不止是因为他是你哥吧？”
时真拿筷子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平静下来：“你别忘了，我未成年，玩笑可不能乱开。”
“是我唐突了。”江斯年用公筷夹了一颗虾仁给她：“你的生日是几月？”
“八月。”
“那快了，过完生日十八了。老宋那个感情傻子，应该还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在变质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些年，追他的人不少，可他眼里只有工作，我经常调侃说他白长了一张渣男脸。”
“你说的这些话，可不值七位数。”时真面色一凛，语气也冷了几分。
江斯年赔笑：“妹妹，你给我句实话，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两人对视半晌，时真嗤笑：“我哥不缺七位数，你回头要是把我的话告诉他怎么办？”
江斯年是只老狐狸，时真知道自己玩不过他。
“我有职业道德。”
“我看未必。”
她没正面回答，但江斯年已然知道了答案：“未不未必，日久见人心，妹妹别着急下定义。”
“可以说了吧？菜都要凉了。”
江斯年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缓道：“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就我所知他妈之所以和你父亲离婚，是因为她出轨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嫁给你父亲，就是为了钱。”
这个答案出乎时真的意料，在她记忆中，重组家庭后，继母和父亲的感情一直不错，两人没红过脸，没吵过架，日常相濡以沫是奔着白头偕老去的，至少父亲是这样想。
至于继母……她怎么会出轨呢？
“不敢相信？可这就是答案，你父亲也知道的答案。
在老宋十六岁前，他妈根本就没管过他，再婚后却把他带到了身边，你以为是为什么？
那几年时家如日中天，不过是想借势罢了，老宋为人如何你是清楚的，他根本不不想借这个东风，可他妈控制欲强，他年纪小又不能完全独立，没办法只能妥协，韬光养晦。”
“后来呢？”
“他得知他妈出轨离婚，还分走了老时总的财产，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他父亲去世，人还没入土，他妈就卖了房子，把他丢到了外婆家，然后收拾行李走了。虽然人为己，无可厚非，可未免太过冷血，所以老宋恨她也正常。”
“……”
江斯年顿了顿，让她消化了片刻，继续道：“老宋在收到消息后不久，他妈来找他，母子二人大吵了一架，具体吵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从那之后，他的生活费和学费就断供了。
为了继续学业，发展事业，以及让自己活下去，他做过很多工作，我记得那段时间，他忙到坐着吃饭都能睡着。
好巧不巧，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外婆生病了，病得很重，需要钱救命，积蓄花光了，他舅舅和舅妈又是按月拿工资的，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一个小孩要养，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电话打给老宋他妈，电话号码却是空号。老宋急了，凑出了身上的全部家当买了张机票飞去他妈移居的国家，找到住址，却被拒之门外，不仅没见到面，还被他妈的小男友揍了一顿。
那天大雪，他浑身是伤，连酒店都住不起，还是我给他转钱买的机票。回来后，他实在没办法了，给你父亲打了电话，碰巧你父亲当时就在m国，两人见面，你父亲借钱给他外婆看病，又给了他学费和生活费，甚至后来在事业上也给予了他帮助。
他为他妈的所为感到羞愧，发誓一定会报答你父亲，你父亲没拒绝，还给他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时家出事，他要无条件照顾你。”
时真手脚发麻：“那他梦游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江斯年点头，喝了口茶：“备受挫折，心理压力大，又是个工作狂，身边的人际交往也出了问题，但这方面涉及他不想提的隐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可以想象一下，像他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在那般处境下，心理不够强大，会不会出问题？”
“能治好吗？”
“一直在治，这几年已经好多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你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更详细的内容，或许有一天他会自己告诉你。另外，看在这幅画的面子上，我再提醒你几点，不要和他提他妈，也不要让他产生太过焦虑的情绪，比如藏好你的心思。以及……”
“什么？”
“一旦建立依赖，就别轻易抛弃，否则他会崩溃的。老宋这个人，就是长得冷，实际上非常重感情，也因为你父亲的关系，他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
江斯年看了眼放在桌边的画：“以后再有问题，我们可以随时联系，看在七位数的面子上，我不收诊金。”
吃完饭，江斯年还有事，时真没让他送，她在江边找了条长椅坐下，静静消化着刚才接收到的信息。
她认为温柔的继母，居然绿了她父亲，抛弃了自己的儿子，甚至还不顾自己母亲的死活。
而她父亲在很早之前就预判到了时家的危机，所以扶持了宋沉野，是看好他，也是为她找退路。
至于宋沉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为了钱，低过头……
一桩桩一件件，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时真头昏脑涨，心也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