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谢恩起身,依照宫中礼仪,转身款款走向御座之旁的皇后殷素素。
她敛衽正身,行六肃三跪三叩礼参拜。
“妹妹请起。”殷素素雍容华贵,声音温婉,亲自上前一步,伸出保养得宜的玉手,轻轻扶起了马秀英。
殷素素脸上挂着母仪天下的得体微笑,眼神却澄澈如秋水,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睿智:“入了宫,我们便是一家人。往后姐妹相称,这些繁文缛节,若非大典,私下里能免则免。”
说着,她从身旁侍女捧着的紫檀木托盘中,取过一只雕琢精美的羊脂白玉嵌红宝石双凤朝阳纹样的手镯,亲手戴在了马秀英的皓腕之上。
“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妹妹莫要嫌弃才好。”殷素素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亲近。
那玉镯触手温润,色泽纯净,红宝石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多谢皇后娘娘厚赐,娘娘的教诲,妹妹铭记在心。”马秀英再次福了一福,声音依旧平静柔和,透着真诚。
宋濂再次出列,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启禀陛下!册封大典已成!恳请陛下携皇后娘娘,及诸位娘娘,移驾奉先殿,告祭宗庙!”
......
奉先殿,乃是皇家供奉先祖牌位之所。
殿宇巍峨,青瓦红墙,檐角飞翘,瑞兽镇守。
殿前广场宽阔,松柏苍翠,更添几分肃穆庄严。
宋濂,已率领礼部官员及太常寺官员跟了上来。
转身面向奉先殿,“吉时已到!恭请陛下、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暨诸位娘娘,入殿——告祭列祖列宗!”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一股幽古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略显幽暗,正中设一高台,供奉着另一个世界陆晨那早已逝去的父母牌位,香烟袅袅,气氛庄严肃穆。
陆晨当先一步,迈入殿中。
殷素素紧随其后。
马秀英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与其他妃嫔一同,鱼贯而入。
宋濂立于一侧,充当赞礼官,依照礼制,逐条唱诵祭文。
陆晨神情肃穆,亲自上前,拈香,叩拜。
殷素素上前,拈香,叩拜。
随后是马秀英,作为新册封的贤妃,她今日是主角之一。她学着帝后的模样,动作标准,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上香、祭酒、跪拜等一系列繁琐的礼仪。
整个过程漫长而安静,只有宋濂抑扬顿挫的唱诵声,以及众人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
陆晨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待所有礼仪完毕,已是日上三竿。
宋濂再次高声道:“礼成——!恭送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回宫——!”
众人再次行礼。
陆晨转身,率先向殿外走去。
殷素素走到马秀英身边,声音温和:“妹妹今日辛苦了,先回宫歇息吧。”
马秀英屈膝一福:“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告退。”
她又向陆晨行了一礼,陆晨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自有宫女太监引着马秀英,并几位一同观礼的妃嫔,往各自宫殿而去。
陆晨对殷素素道:“朕去奉天殿。皇后也回宫歇着吧。”
殷素素嫣然一笑,屈身道:“臣妾恭送陛下。”
陆晨嗯了一声,带着一队内侍,径直朝着奉天殿的方向去了。
殷素素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身,在宫女的簇拥下,返回坤宁宫。
奉天殿内,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侧,静候多时。
见陆晨龙袍带风,大步走入,众人齐齐躬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陆晨走到御座前,一撩袍摆,稳稳坐下。
太监高唱:“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话音刚落,陆晨却抬了抬手,声音平静地响起:“今日,不议具体政务。”
群臣皆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只听陆晨继续说道:“有几句话,朕想与诸公探讨一二。”
“这头一句,‘为天地立心’。”
“朕以为,圣人先贤,早就为这天地立过心了。”
“天道昭昭,日月轮转,四季更替,何曾变过?”
“倒是有些腐儒,皓首穷经,自己都活不明白,还整日想着替天行道,替天地立心,岂不可笑?”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下方众人:“天地之心,若真要立,那也是煌煌天威,是赏善罚恶,是朕手中的剑,是法度,是规矩!而不是几句空话,几本酸文。”
群臣之中,不少饱学之士闻言,额角微微渗汗。
陛下这是……对儒家空谈有所不满?
内阁左相杨逍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天地之心,在于公允。陛下澄清吏治,严惩贪腐,使善者得彰,恶者受罚,此正是为天地立公道之心,非空谈之辈所能企及。”
杨逍一开口,众人心中稍定。
左相果然深谙圣意。
陆晨嘴角微扬,不置可否,继续道:“再说这第二句,‘为生民立命’。”
“何为立命?”
“让百姓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病有所医,安居乐业,这就是立命!”
他语气一沉:“我大明如今,四海初定,轻徭薄赋,与民生息。”
“朕自信,百姓的日子,比之前朝,好上不少。”
“这便是朝廷为生民所立之命。”
“倘若官吏贪墨横行,致使民生凋敝,怨声载道,那不是立命,那是索命!”
“到那时,朕不介意亲自出手,断了那些害群之马的命!”
冰冷的话语,让殿内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右相范遥紧随其后出列:“陛下所言极是。”
“为生民立命,在于实政。”
“陛下定鼎天下以来,休养生息,发展农桑,使得国库渐丰,民心安定。”
“臣等必竭心尽力,辅佐陛下,使大明百姓,人人丰衣足食,共享太平盛世。”
陆晨点了点头,看向礼部尚书宋濂:“宋爱卿,你是大儒,这第三句,‘为往圣继绝学’,你怎么看?”
宋濂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考较了。
他定了定神,出列道:“启禀陛下,圣人之学,浩如烟海。”
“然其精髓,在于经世致用,在于匡扶社稷,在于教化万民。”
“所谓继绝学,并非固守章句,而是要传承圣人忧国忧民之心,为国为民之志。”
宋濂顿了顿,接着说:“陛下所行之政,不拘泥于古法,然其核心,无不是为了大明强盛,百姓安康。”
“此等胸怀与作为,正是对往圣绝学最好的继承与光大。”
“至于走哪条道,正如陛下所言,能让大明强盛,百姓受益的道,便是正道,便是圣人之道。”
宋濂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圣学,又捧了陆晨,还巧妙地回避了具体学派的争议。
陆晨淡淡一笑:“宋爱卿所言,尚算中肯。”
“学问,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
“若是学了一肚子之乎者也,却连个饥荒都救不了,连个水患都平不了,那这绝学,不继也罢!”
陆晨话锋一转,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至于这最后一句,‘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朕与诸位爱卿的担子!”
陆晨缓缓站起身,龙袍上的金龙在殿内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盘旋欲飞。
“朕自起兵以来,南征北战,扫平群雄,驱逐鞑虏,光复河山!”
“这大明的江山,是朕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外面的绊脚石,朕也替后来人清得干干净净了!”
“若还有,那就是在大明内部,现在没有,以后可能会会滋生,其名为‘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