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厂房管科的办公室内,科长吕桂枫正在喝茶看报。
作为县城福利最好的工厂,房管科科长可谓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在罐头厂工作这三十年,工厂里谁不为了能分配个住房上赶着求她?
更别说她男人是罐头厂的副厂长,是厂子里二把手。
两重身份下,吕桂枫说是罐头厂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都不为过。
她日常工作就喝喝茶看看报,再有就是等着工人上门送礼罢了。
今天,她正看报喝茶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
她看着进来的三个年轻女同志,问道:“找我什么事?”
沈晓玉道:“吕科长好,我们想问下县城中心解放路和胜利路十字路口那套二层小楼的租赁,需要什么材料什么流程?”
吕桂枫上下打量着沈晓玉。
找人办事却空着手,长得也妖里妖气,她一看就不喜欢。
她抖了抖手里的报纸,说道:“那个店铺已经租出去了。”
说完,她的目光从沈晓玉三人的身上移开,又落在了眼前的报纸上。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沈晓玉继续道:“店铺既然已经租出去了,为什么还在闲置?我能问问店铺租给谁了吗,有没有办理手续?”
吕桂枫不耐烦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我凭什么要向你们这帮投机倒把的人解释这么多?我说租出去了就是租出去了,赶紧滚蛋!”
沈晓玉冷笑一声,“我们做生意的是投机倒把,吕主任的侄子做生意就不是投机倒把了?”
吕桂枫一愣。
她是如何得知的?
县城中心那处二层小楼归属罐头厂,作为罐头厂房管科的科长,当然归她处理。
这种公家财产默认都是安排给工厂关系户的,她利用职务之便吃点回扣是常用手法了。
那处店铺是罐头厂名下所有房产里最值钱的,她早就决定以低价给自家侄子租去,到时候让侄子再转手租出去,这其中的差价全都是她的。
只不过侄子在乡下开杂货店,平常忙得不行,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签合同,那处房产就一直空着。
她也不急,反正房子放在那也跑不了。
不过毕竟那里地段太好,平时也常有人来打听,吕桂枫一律回答已经租掉了,这些人也不会纠缠。
今天倒是碰到硬茬子了,不但跟她这个科长对着干,竟还知道了她准备把房子过给她侄子的事。
她眯起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那些没分到房子的人的家属来闹事的?
她这些年的工作方法几乎工厂所有人都知道,送礼送钱就有房。
不然,往后排去吧!
一家六口人都只能住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这些年也有不少人对她不满,不过碍着她当副厂长的老公,这些人都不敢说什么而已。
这些她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敢跟她对着干。
沈晓玉冷哼一声。
“我只是个想租店铺的普通人,吕科长确定那处店铺已经租出去了?”
吕桂枫沉默许久,最后答道:“没错,租出去了。”
她笃定这三人就算查到了什么,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她在罐头厂待了三十年,地位可不是来个小姑娘随便说两句就能动摇的。
沈晓玉什么都没说,带着谷诗晴和彭楚二人走了。
“这下怎么办?这人软硬不吃啊!”谷诗晴有些忧虑道。
来了县城她才知道,这里跟鹏城大不相同。
光有钱都办不成事,一切事情都要有关系才行。
就连毛秀凤进货买菜,都要托认识的人找靠谱的关系。
这一切都与她在鹏城学到的不一样,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沈晓玉安慰道:“没事,既然正面沟通不行,咱们只能找偏门了。”
“偏门?”彭楚突然明白了什么。
沈晓玉对她点了点头。
陈柯曾说,罐头厂现在的厂长和副厂长几年前都是副厂长,在竞争厂长职位的过程中,如今的副厂长曾给厂长下过绊子,还好被厂长及时化解。
因为这事,二人早就结了梁子。
沈晓玉不信厂长真的能把当年的事情忘记。
只不过在蓄势待发,等到了时机,给副厂长致命一击罢了。
既然如此,沈晓玉不介意帮上厂长一把。
只不过陈柯也说过,吕桂枫虽然做事随心所欲,但她爱人副厂长却做事小心,很难抓到把柄。
沈晓玉一想也就明白过来。
毕竟得罪了如今的厂长,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敢做事太过张扬。
但沈晓玉不信以这对夫妻的为人,做事真的干净到找不到错处。
走到罐头厂门口的时候,沈晓玉却没离开,而是在门口等待起来。
彭楚和谷诗晴虽然不明白沈晓玉要做什么,但都没有问,静静陪着沈晓玉。
直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罐头厂中陆陆续续走出来很多穿着工装的工人。
沈晓玉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些年轻的、神色轻松的都被她筛选掉,她在人群中搜寻着愁眉苦脸的年长者。
过了不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目标。
“大爷,我们是县工会的,只要您诚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有两元钱的奖励。”
彭楚和谷诗晴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过来沈晓玉在做什么。
眼前的大爷看起来有六十来岁,比周围人年纪大上许多。
而且他满脸皱纹,身材佝偻,一脸愁苦之色,一看日子就过得很苦,在人群中甚是显眼。
老大爷一听回答几个问题就能拿到两元钱,马上答应下来。
沈晓玉把他带到路边面馆,一人点了一碗面。
大爷也没找她们看工作证,也不敢吃眼前的面。
“你们要问啥嘞?俺可不敢白吃你们的吃食。”
他瞄着眼前油汪汪的肉丝面偷偷吞咽口水,明明想吃得不行,却不敢动筷子。
沈晓玉道:“大爷你吃吧,我们出来吃饭的钱都算在公家账上的,不是我们花钱!”
听她这么说,大爷终于拿起了筷子,飞快地往嘴里吸溜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