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玉道,“坢坦国国主为何在此?”
话说得客客气气的,可裴淮玉下意识的把阮娇娇护在自己的身后,失而复得的久别重逢,他一刻都不愿意分享给其他人。
这三年多里,大王子阿史那摩光毙命,坢坦国得老国主没过多久也相继离世,这是人为还是天意,这就得看世人是怎么理解的了。
总之,谁都没有想过一直不被看好的二王子在背后养了巨大的势力,甚至还有了中原皇帝的支持,胜者为王,阿史那承光很快顺理成章的就在这两年里成为了新的国主。
阮娇娇从裴淮玉身后探出头来,但他们两个人的手还在紧紧的舍不得分离。
“裴淮玉,我之前救过一个病人,正好就是做番货买卖的,我就去找他,让他帮忙引荐一下给城主,没想到正好这个朋友认识阿史那承光,阿史那承光说可以带我过来找你,所以我就跟他一块来了。”
阿史那承光假装一脸遗憾地说,“我可从来没有欺瞒过你啊,我还特地的派人过去说,我们使团要介绍一位神医给你,但是你连一个字都不听,自己就往着城门外跑了。”
阿史那承光不是以国主的身份过来的,他是冒充使团的身份过来的。
当然,他也是故意的。
没有直接告诉裴淮玉所谓神医就是阮娇娇,偏是打了个马虎眼。
没别的理由,他就想看着裴淮玉着急,但事实证明,他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他反而还更加不高兴了。
“神医?”
“不要小看我哦,我那老爹也是有一点本事留给他的女儿的,这三年多里面,有的时候……我也会救病治人,所以……”
她故意拖长尾音,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晃,却在触及他眼底的担忧时,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胡闹,这是疫病。”
阮娇娇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就是怕裴淮玉会不同意。
但她甚至都不用把这话说明白,裴淮玉就已经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了。
裴淮玉是因为两国之事带着陛下的命令过来此地的,阮娇娇想帮他。
可被派过来这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阮娇娇大病初愈,又如何吃得消?
阮娇娇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柔和,语气再坚定不过,“裴淮玉,你要相信我。”
“……”
就在气氛凝滞时,阿史那承光突然发出两声夸张的咳嗽,毛茸茸的狼皮大氅扫过裴祈安肩头,趁着少年分神的刹那,他一把将裴小白捞进怀里,络腮胡蹭得小团子咯咯直笑,“各位,我们就不能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坐着聊吗?”
看着裴小白和阮娇娇长得相似,莫名其妙连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这小屁孩倒是比你那小闷葫芦要看的顺眼多了。”
裴祈安虽然刚刚还在和裴小白剑拔弩张的,但也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他弟弟,“把我弟弟还给我!”
但裴小白偏偏就不怕生人,谁来裴小白都笑得出来,他好奇地摸着阿史那承光的那身狼皮大氅,“叔叔,你穿这么多不会起痱子吗?不过小白这里有膏药哦,十文一副!小白出品必出精品,药到病除!”
阿史那承光被这番话逗得仰头大笑。
日头西斜时,这一行人终于踏入城主府朱漆大门,裴淮玉的手掌始终紧紧扣着阮娇娇的,指腹摩挲着她掌心因握药杵生出的薄茧,仿佛一松开,这人又会化作幻影消散。
二人紧紧相贴,在青砖地上拖出重叠的影子,引得廊下的丫鬟们频频侧目。
裴祈安抱着昏昏欲睡的裴小白,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裴小白现在落到裴淮玉到手上了,裴淮玉向来是最会照顾小孩的,可是这素昧谋面的儿子,他竟然一时也会慌张起来。
就怕因为自己的生疏才会导致这个孩子醒来。
阮娇娇直接现场小小力地掐了一把裴小白的脸道,“他睡得很死的,不用怕。”
裴小白只是浅浅地在梦中嗯嗯了两声,然后又没声了,看起来今天也是玩累了,不然要是像往常,裴小白这孩子没那么容易睡。
“他很像你。”
“是吗,这些年我看着小白,我反而还觉得他更像你多一些。”
这个时候,裴淮玉才开始真正的观察裴小白,裴祈安也难得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探个头过来,阮娇娇笑着抓着他的手让他去戳一戳弟弟的脸,“安安喜欢就掐一掐他,没关系,裴小白每天都欠欠的,可没少把邻居都弄的鸡飞狗跳的。”
裴淮玉问,“他让你吃了很多苦吧?”
“没有。”
“阮娇娇,你太胡闹了。”
“那就让我再胡闹一次,最后一次。”
裴淮玉是在说阮娇娇在病的那个时候冒着生命危险还是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冲动。
阮娇娇是知道的。
可是自己从未后悔。
裴祈安是,裴小白也是。
他们都是上天赐予她的宝物。
少年的漂亮双眸难得褪去锋芒,时而偷偷打量母亲的侧脸,时而盯着父亲紧扣的手,指尖无意识绞着腰间玉佩。
往日里随着父亲学得运筹帷幄的少年郎,此刻却像个怕被抛弃的孩童,时不时伸手理理母亲被吹乱的一角,或是将廊下积水的方位指给她看。
阮娇娇可算是发现了,父子俩一左一右,倒像是两堵移动的屏风,将阮娇娇妥帖地护在中间。
“你们父子俩莫不是想把我夹成肉饼?”
阮娇娇被两人夹在中间,真切地感受到两侧传来的温热。
她望着裴淮玉紧绷的下颌线,又瞥见裴祈安小心翼翼的眼神,心尖像是被银针反复戳刺。
原来在她独自吞咽苦涩的岁月里,他们也在思念的泥潭中苦苦挣扎。
一个人想得越多,便会越痛苦。
阮娇娇已经很久没有想那么多了。
或许是因为见了阿史那承光的缘故。
使她看见他们父子俩担忧的目光,每一个下意识的守护动作,在她眼里,都在无声控诉着她当年的自私离开。
今日会与阿史那承光重逢确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这些年都在避免自己去想阿九死去的模样,可看到阿史那承光的那一刻起,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痛,更想起来了,阿九死后说的那句遗言“自己只会拖累裴淮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