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那上万个培养槽同时破碎。
里面的营养液混合着那些残破的躯体流淌了一地。
他们解脱了。
而这座失去了能源核心的钢铁“方舟”也开始了它最后的哀嚎。
警报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这座人类最后的壁垒正在从内部一点一点地崩溃沉没。
韩东晟只是平静地看着。
身后是那头正在疯狂变异的新的怪物和他自己亲手敲响的旧时代的丧钟。
吴振国身后的惨叫就是他自己发出的。
那颗被强行塞入体内的由上万生命汇聚而成的能量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疯狂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身体发生一次恐怖的非人的蜕变。
骨骼被拉长刺破皮肤又被新生的灰黑色的角质层包裹。
肌肉纤维扭曲成一团膨胀撕裂再融合成更加臃肿更加强大的形态。
他那张原本还残留着人类特征的脸彻底融化了。
五官挤在一起形成一个无法分辨的肉团,只有一张嘴裂开到了后脑,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一圈一圈如同鲨鱼般不断再生的骨质利刃。
他不再是吴振国,他成了一个高近四米由痛苦和狂暴能量捏合而成的拙劣的仿神造物。
“吼——”
一声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咆哮从他的喉咙深处炸开。
冲击波掀翻了指挥中心里所有残存的设备。
他猩红的刚刚成型的复眼死死锁定了那个赐予他这一切的背影。
韩东晟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身后的赵雨荷和苍狼轻轻一挥。
赵雨荷立刻会意,抱着刘若欣退回了那头深红色的巨兽体内。
苍狼的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他的大脑在尖啸,他的战斗本能催促他拉开弓,将箭矢射入那头怪物的身体。
但他动不了,他的意志被更上层的来自韩东晟的沉默死死地压制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头新生的怪物四肢着地像一头被激怒的巨兽猛地撞碎了指挥中心的合金墙壁朝着韩东晟扑了过来!
轰!
钢铁甲板被他踩出两个深深的凹陷。
他的速度快到留下了一串残影。
那只覆盖着灰黑角质的巨爪足以撕裂坦克的装甲,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了韩东晟的后心。
苍狼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而韩东晟只是侧了一下身。
那致命的一爪擦着他的衣角重重地轰在了他面前的甲板上。
刺啦——
三十厘米厚的特种钢板被撕开了五道巨大的狰狞的口子,熔化的铁水四处飞溅。
一击落空。
那头怪物没有丝毫停顿,另一只爪子横扫而来,带起一片死亡的扇面。
韩东晟抬起了脚,他踩在了怪物横扫过来的手臂上,然后借力轻轻向后一跃。
他落在了那头怪物的头顶。
整个过程轻描淡写,没有带起一丝烟火气。
那头怪物吴振国彻底疯狂了,他感觉到了羞辱,一种被造物主当成玩物戏耍的极致的羞辱。
他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喷射着猩红色的能量洪流。
那些能量不再受他控制,只是纯粹的破坏的具现化。
轰!轰!轰!
能量洪流击中了四周的建筑,引爆了残存的弹药库。
整座“三叉戟”平台沉没的速度骤然加快。
火光爆炸和钢铁扭曲的悲鸣成了这场独角戏的唯一的伴奏。
韩东晟站在怪物的头顶,任由脚下的“坐骑”疯狂肆虐,他的身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他只是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由自己亲手催生出的失败品。
然后他抬起了手,对着怪物的头颅五指张开。
那头正在疯狂喷射能量的怪物动作猛地一僵。
它体内的能量和它赖以存在的那颗狂暴的心脏停止了输出。
不,不是停止,是被强行剥离了。
一丝丝一缕缕猩红色的能量从它全身的毛孔中被硬生生地抽了出来,汇聚向韩东晟的掌心。
“不……我的……我的力量……”
一个破碎的混杂着电流杂音的意识在韩东晟的脑海里响起。
是吴振国最后的不甘的哀嚎。
韩东晟面无表情,他给予的他便能收回,过程甚至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
怪物那庞大的由能量撑起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空气的气球飞速的干瘪萎缩。
灰黑色的角质层脱落化为飞灰。
臃肿的肌肉腐烂变成一滩脓水。
前后不过三秒,那个四米高的恐怖怪物就变回了吴振国那具被改造的不成人形的残破的身体。
他瘫在地上像一截被烧焦的木炭,只有那双复眼还残留着一丝彻底的绝望的光。
韩东晟掌心的那团能量重新凝聚成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没有再把它按回任何人的身体里。
他只是轻轻一捏。
噗。
心脏碎了,化作漫天的红色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吴振国的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韩东晟从他的尸体上走了下来。
他走回了那头一直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他的深红色的巨兽。
苍狼终于能动了。
他大口地喘着气,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那个走上战车的背影,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和正在加速沉没的钢铁岛屿。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刚看完一场神明之间游戏的凡人。
而自己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上车。”
赵雨荷冰冷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苍狼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车厢。
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
深红色的巨兽转过身。
它那八根狰狞的骨腿重新收缩折叠,变回了适合在深海潜航的流线形态。
它没有丝毫留恋,一头扎进了那片因为平台沉没而变得更加汹涌的黑色海洋。
在他们身后,那座人类最后的钢铁壁垒在一声最后的巨大的爆炸声中被自己的殉爆系统彻底撕碎。
然后被黑色的翻涌着岩浆的海水彻底吞没。
一个时代结束了。
车厢内,刘若欣已经从赵雨荷的怀里下来,她的小手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那片重归于黑暗和死寂的深海。
“哥哥,我们回家吗?”
她的声音很轻。
韩东晟走过去,坐回了他的王座。
他没有回答,家这个词对他来说早已是一个被埋葬在上一个纪元的遥远的遗物。
赵雨荷的瞳孔里数据流重新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