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霜只觉气血往上冲,眼前一阵阵发黑。
满肚子骂人的话堵在喉咙口,偏像被什么死死卡着,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怎么也想不到,苏景熙竟在这儿等着她!
还有他那话———
整个帝京,最盼着看她笑话、落井下石的,不就是他们姐弟几个!他倒好,还装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我的静雅居!你凭什么管!”
苏景熙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啊?这不是楚公子的宅子吗?他竟把房契给你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帝京谁不知道苏崇岳被抄了家,苏黛霜和何氏被赶出门,无依无靠,全靠楚萧接济才有个落脚地。
他这点心思,傻子都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这般大咧咧说出来,就太难听了———苏黛霜还待字闺中,这么住着楚萧的宅子、花着他的钱,和外室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旁人忌惮楚萧家世,犯不着为几句闲话得罪他,就算背地里嚼舌根,当面也都默契地不提。
苏景熙这一问,简直是把那层遮羞布狠狠扯了下来!
硬的行不通,只能来软的。
苏黛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眼眶红得吓人:“这宅子的确不是我的,可我和娘住在这儿,这儿就是家。如今她没了,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这话多漂亮,但凡心慈点的,听了少不得要可怜她几分。
可惜苏景熙不吃这一套,他那神经有时候比麻绳还粗。
“这话怎么说的?”
苏景熙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只说宅子不是你们的,也没说你不是婶婶的女儿啊!”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谁低低笑了一声,又飞快没了声息。
苏景熙朝里指了指:“我这不也是想着,婶婶身边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她出了事,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说得倒热心,不知情的,还当他和苏黛霜一家多亲近呢。
苏黛霜气得直想抄家伙:“你!…”
“景熙。”
苏欢从马车上下来,淡淡喊了他一声,“堂姐正伤心,说话注意些,别冒犯了。”
苏景熙见了她,快步上前解释:“姐姐,我这哪是冒犯?婶婶的性子咱们都清楚,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寻短见?我看这里头指定有问题!”
他抱臂站着,若有所思:“叔叔那案子牵出不少人,保不齐是哪个记恨在心,才下了毒手!”
苏黛霜真想不通他怎么能说出这话———放眼整个帝京,跟他们仇最深的,不就是眼前这几个!
苏景逸拍了拍苏景熙的肩:“你是好心,可别办坏了事。好在堂姐已经让丫鬟去报官了,顺天府的人该快到了。”
这话让苏景熙安了心,重重点头:“放心!我来了好一会儿了,这期间宅子进出都盯着,保准不给某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苏欢微微点头:“那咱们也先不进去,在这儿等着吧。”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看呆了———见过找茬的,没见过这么反向找茬的!
刚才还是苏黛霜控诉苏欢姑娘逼死她娘,怎么转眼就换成苏欢姐弟占了主动,堵在苏黛霜门口了?
苏黛霜看着这几人,肺都快气炸了。她在心里飞快过了一遍,确定没留下破绽,才深吸口气强压下火气。
不管怎样,娘确实是吊死的,还留了血书,就算官府来查,也查不出什么!到时候,“逼死婶婶”这顶帽子,苏欢绝对摘不掉!
就凭这个,就能彻底毁了她!
往后在帝京,甭管流霞酒肆是不是她开的,有没有尚仪府和丞相府撑腰,名声都臭透了!
成败,全在今日!
苏黛霜闭了闭眼,随即转向大门,直挺挺跪了下去。
“娘!女儿今日定要为您讨个说法!”
滚烫的泪珠砸在衣襟上,看着真让人心里发颤。
苏景熙实在看不下去:“她娘刚没,不忙着料理后事,还有心思在这儿装模作样?”
苏欢道:“终究是亲母女,伤心是该的,哭一哭也正常。”
苏景熙轻哼一声。
他从前见多了死了亲人的,有哭得撕心裂肺的,有愣在那儿没反应的,饥荒年里,路边灾民倒了,有的人挖个坑埋了就完,哪见过苏黛霜这样———亲娘没了,先拿着血书来闹事,还死活不肯报官的?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就听有人喊:“顺天府的人来了!”
一群官兵快步过来,领头的穿着官服,神色匆匆。
苏景逸压低声音:\"六品补服,这是顺天府推官,陈恪。”
苏欢点点头。
没人留意,他不过是太学里一个十三岁的学生,竟对京中各衙门官员如此熟悉———哪怕没见过,只看官服就猜得出身份。
人群连忙让开条道。
陈恪一眼就瞧见了人群后站着的那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步子又快了些。
“有人说这儿出了命案?到底怎么回事?”
苏欢上前见礼:“小女苏欢,见过大人。”
陈恪眉毛跳了跳———他当然认得这姑娘,简直如雷贯耳。
寻常案子哪用得着他亲自来,可一听牵涉到这位,他头都大了,忙不迭带着人赶来。
谁不知道她背后的靠山?
陈恪喉咙发干,抬手道:“不必多礼,先办案吧。”
他扫了一圈,终于看到跪在那儿的苏黛霜。
“是你吧?你说苏二小姐害死了你娘,那她的尸身,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