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逸着实没料到,姐姐竟就这么点了头。
“姐姐这话当真?”
那地方远在天边,景熙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何况漠北战火连绵,稍有差池,便是性命难保。
姐姐真能放得下心?
苏景逸越想心越沉,眉宇间忧色更浓。
“姐姐,景熙这时候去,是不是太早了些?再等几年,他———”
“他想去。”
苏欢开口,短短三字,却似有千钧之力。
苏景逸愣在原地。
苏欢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景逸,你总当景熙还是个孩子,可实际上,他只比你小一岁。”
兄弟俩一同长大,这点年纪差距本就不显眼。
不过是景逸性子沉稳内敛,才显得格外成熟罢了。
苏景逸抿紧了唇。
姐姐既已应下,心中定然早有考量。
苏欢自然瞧得出他的顾虑,温声道:“景熙总有长大的一天,无论早晚,坦然接受便是。”
苏景逸心头一震。
是啊。
经了这么多事,他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站在风雪中茫然无措的少年,景熙自然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了。
他们都已成长了太多。
“把他拘在太学里,也没多大意思。”
苏欢太了解苏景熙的性子,根本坐不住。
让他整日背书做文章,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若放他出去,那广阔天地间,或许真能闯出些名堂来!
养孩子嘛,本就该因材施教才是。
“况且这次他是跟着毛宗大人一同前去,有这样一位长辈在,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毛宗那人,可是真敢下狠手管教的。
景熙跟着他,苏欢一百个放心。
苏景熙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他也没往心里去,满脑子都是姐姐方才那句话———他想去。
就因为他想去,所以姐姐便允了他去!
“姐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苏欢斜睨他一眼,虽说不吃这一套,可瞧见他那神采飞扬、眼眸亮得惊人的模样,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行了,先吃饭吧。今年你和芙芙的生日没法一起过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提前给你过。”
苏景熙忙不迭应好,一把抱起苏芙芙,让她骑到自己肩头。
“芙芙!走!陪四哥过生日去!”
苏芙芙咯咯直笑,眼睛弯得像月牙儿。
望着这兄妹俩欢快的背影,苏景逸刚要抬脚跟上,又猛地顿住,转头看向苏欢。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姐姐,你……早就猜到景熙要走,是不是?”
不然怎会特意吩咐,做了满满一桌子景熙最爱吃的菜?
景熙今儿个说要去找司成大人时,她怕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苏欢笑了。
“他那份心思,从来就没藏住过,不是吗?”
先前琐事缠身,景熙没正经提过,她也就没点破。
可现在———
苏景逸沉默了。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景熙这次能下定决心,多半还是被姬鞒激的。
苏欢抬了抬下巴:“明日你帮他收拾行李,那些新制的药,都给他装上。”
出门在外,磕磕碰碰少不了,何况景熙这是要去战场,多备些药,总能用得上。
苏景逸心中轻轻一叹。
果然如此。
姐姐竟是连这点都提前想到了。
她允景熙展翅高飞,去闯荡四方,却又给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关怀与庇护。
他点了点头。
“好。”
……
苦涩浓烈的药味在屋中弥漫,药炉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气。
姬修眉头紧蹙:“这味道也太冲了。”
正亲自守着煎药的孙安头也没抬:“这是禁卫军好不容易从岚迦关寻来的解药,殿下可不能嫌恶。”
“我没嫌恶。”姬修摸了摸包扎着的肩膀,那里仍隐隐作痛,“毕竟我也想早点好起来不是?”
他并非吃不得苦,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孙安扇着火,又掀开药炉盖子看了看。
“这里头加了五梅穿山蛇的毒血,带点腥气也正常。只要能把您体内的余毒清干净,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白日里这东西刚八百里加急送进宫,孙安就被立刻传了去。
陛下对濯王的伤势极为上心,甚至不许旁人碰这解药,直接交到了他手上。
本是该找离陀的,可他前些日子出了京,这差事便落到了孙安头上。
孙安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别的不说,琪王府倒台后,再无人能与濯王抗衡。
当然,前提是———他的伤能彻底痊愈。
孙安深感肩上担子不轻,半点不敢马虎,连煎药都不肯假手他人,执意要亲自从头盯到尾。
姬修瞧着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解药都在这儿煎着了,您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孙安神色严肃:“殿下,如今解药虽有了,可您耽搁得太久,要想把余毒彻底清干净,还得费不少力气,万万大意不得。”
姬修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药方,您先前给苏二小姐看过吗?”
孙安老脸顿时有些发烫。
这叫什么事?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太医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何况苏欢近来本就忙得脚不沾地,他们谁也不好去叨扰。
“未曾。”
姬修‘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火候差不多了,孙安端起药炉,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
黑褐色的药汁在碗中轻轻晃动,隐约映出姬修若有所思的脸庞。
“您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喝。”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