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冽冽,庭院石阶覆着层薄雪,素白一片。
偏厢里,离陀枯坐在案前,神思发怔。
他紧锁眉头,反复琢磨,只觉这事蹊跷得没边,可能性比针尖儿还小。
“怎会这样?陛下心疾的隐情,知道的人没几个。况且秋猎遇刺后,陛下身子渐渐弱了,本也说得通……”
离陀喃喃,话里藏着犹疑。
京中谁都知道,秋猎时东胡刀客在皇家猎场设伏,行刺姬修。
出了这么大的事,姬帝不痛快,本是人之常情。
表面瞧着,半点儿破绽都没有。
可苏欢偏觉不对。
桩桩件件,巧得像是刻意安排。
世上巧合本就多,可若所有巧合都往同一个结果凑,由不得人不起疑。
“不过随便猜猜。”苏欢笑了笑,语气平淡,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惊人。
离陀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起身踱着步子,把前事细细理了一遍,越想越觉不妥:“细想之下,陛下病情陡重,实在反常。老夫离京前,陛下不过偶感不适,远没到这地步。便是三殿下的事闹出来,陛下坐了一辈子龙椅,哪会这么容易垮掉,竟一夜之间连床都下不了?”
坐了几十年皇位的人,真能因这点事就垮了?
还是说……有人在里头动手脚,想趁乱行事?
“您离京的消息,帝京里不少人都知道。”苏欢轻轻提了句。
离陀脑中猛地一紧。
是了!
他离京为姬帝寻药的事虽少人知晓,但“离陀不在京”的消息,早就在街头传开了。
这回陛下病得凶险,若不是苏欢,恐怕真就回天乏术了。
先前没察觉,如今回头细想,每一步都像设好的陷阱。
唯独苏欢,是个意外。
她这一现身,便搅乱了这盘精心布下的棋。
离陀眉峰紧蹙,心底翻涌:“若真有人设此局……会是谁?”
苏欢神色沉静:“想害陛下的人多了去,确实不好猜。”
离陀一噎,瞥她一眼,欲言又止。
话虽糙理却不糙,只是听着忒刺耳!
“依姑娘看,该如何是好?”直接同陛下说有人加害于他?
荒唐!
姬帝此刻连起身都难,即便知道了,若气血翻涌加重病情,反倒更棘手。
况且,这一切尚是揣测。
无凭无据,如何指证?
“等着就是。”苏欢语气淡然,“陛下在我这儿,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幕后的人见计不成,定会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
离陀明白她的意思,仍有顾虑:“可如此,姑娘不就成了活靶?往后处境,定然凶险!”
苏欢弯了弯眼,眼波流转:“天子脚下,帝京这般热闹,何处更安全?”
……
廷尉寺大堂,三司会审。
姬鞒被押到这儿时,还以为自己撞了鬼。
直到看见满堂熟悉的朝臣脸,才惊觉这些人竟真怀疑他勾结东胡刀客!
“姬鞒。”
顾赫率先开口,声沉得像敲钟:“按律,你能站着回话,如实说便是。”
姬鞒只觉荒唐透顶。
往日里这些人见了他,哪个不是恭恭敬敬行礼?如今倒像施恩似的,说他不用跪?
羞辱劈头盖脸砸下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自打被囚禁在清心苑,这是他头回踏出那道门槛,也头回真切觉着:他早不是当年风光无限的琪王了!强压着翻涌的情绪,姬鞒挺直肩背:“有话就问!”
另一侧,许辙吩咐:“把那印章拿过来,让他仔细瞧瞧。”
很快,侍从托着漆盘上前,盘里静静躺着枚象牙印章,雕工精湛,印钮是昂首的麒麟,通体莹白,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辙问:“这印章,你可认得?”
姬鞒事先通过内线知道今天要审他,心里明白,这场审必须把自己摘干净!所以,他只扫了印章一眼,就冷声否认:“不认得。”
许辙早猜到他会抵赖,又道:“这印章是从东胡刀客身上搜出的,他说是你给的信物。你真不认得?”
姬鞒怒极反笑:\"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这印章我不认,便是认了,琪王府里这等印章也多的是,你们去搜,保不齐能找出好几块。单凭一枚印章、几句没影的话就想定我罪,未免太荒唐了。\"
顾赫接话:“你说得是,这品级的印章,皇家子弟手里确实不少。但这侧面刻了字———我没记错,是你十五岁生辰,陛下亲赏的,取‘谨行端方’之意。”
姬鞒心头猛地一震,失声惊道:“怎么可能!”
他当年确得父皇赏过这枚印章,只是早不小心弄丢了。
因怕受罚,一直瞒着没说。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姬鞒再瞧那印章,越看越眼熟,索性一把抓过,翻到侧面细瞧。
待看清那刻字,心“唰”地坠进冰窖———竟是当年弄丢的那枚!
可这当口,认是认不得的,又该如何解释?
姬鞒额上冷汗涔涔,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辩白的话。
他这副样子,落在众人眼里,那心虚劲儿,再明显不过。
顾赫又道:\"这印章的造办处记录还在,要不要传经手人来对质?\"
姬鞒手指发颤,一把将印章扔回去,深吸口气强作镇定:\"我记起来了。当年确实得过这枚印章,只是没几日就弄丢了,许是被哪个宫人拾了去。至于它怎么落到东胡刀客手里,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