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里城的广场上,三根高耸的木杆并排而立,分别挂着山北、山南、中山三部落的旗帜。山北的旗是黑底缀着贝壳,山南的是红底绣着珊瑚,中山的则是蓝底画着海浪,在海风里猎猎作响,却都透着股局促——旗杆旁,三十名大唐士兵手持长矛,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镇海号”楼船就泊在城外的港湾里,桅杆如林,无声地昭示着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薛仁贵坐在临时搭起的帅帐主位上,面前的案几摆着三卷帛书,分别是三部落的人口、土地账册。他呷了口随身携带的唐军军茶,目光扫过帐下的三个部落首领——山北的阿麻和利依旧裹着红色头帕,只是虎皮披风换成了薛仁贵送的唐式锦袍;山南的首领泰久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闪烁,时不时瞟向帐外的唐兵;中山的首领尚巴志最年轻,却最是倨傲,双手抱胸,下巴微扬,仿佛对这场会盟满不在乎。
“三位首领,”薛仁贵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帐内,“今日请诸位来,不为别的,就为琉球的将来。”
他指着案几上的账册:“山北遭倭人劫掠,人口折损三成;山南去年和中山械斗,丢了三座渔村;中山看似强盛,可苏我入鹿在奄美岛的残兵还在,真要打过来,你能挡得住?”
尚巴志嗤笑一声:“薛将军这话就偏颇了。中山有战船五十艘,勇士两千,何须怕倭人?倒是山北,若不是靠大唐撑腰,怕是早就没了。”
阿麻和利猛地拍案而起,锦袍的袖子扫过案几,带倒了茶碗:“尚巴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倭人打山北,你中山隔岸观火,现在倒来嘲讽我?若不是大唐水师,你以为倭人会放过中山?”
“够了!”薛仁贵沉喝一声,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他站起身,走到帐外,指着港湾里的“镇海号”,“你们看清楚,那是大唐的楼船。苏我氏的船队在琉球海域不堪一击,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船能比倭人强?”
泰久的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薛仁贵转身,目光如炬,“琉球三部,若再自相残杀,只会被倭人各个击破,最后连骨头都剩不下。若愿归心大唐,朝廷可设官置县,派工匠教你们冶铁、种稻,派士兵帮你们练兵、御敌。从此,你们不再是山北、山南、中山,都是大唐的子民,共享太平。”
阿麻和利第一个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板:“山北愿归大唐!阿麻和利这条命,早就卖给将军了!”他身后的山北部众跟着跪拜,黑底贝壳旗在他们身后垂下,像一片臣服的影子。
泰久犹豫了。山南与山北世代通婚,本就亲近,又亲眼见过倭人的凶残、大唐的强盛。他瞥了眼尚巴志,见对方依旧挺着腰板,心里打起了算盘——若是中山不归附,山南跟着大唐,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土地。
“山南……也愿归附。”泰久最终也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红底珊瑚旗缓缓降下,与山北的旗帜并排靠在一起。
帐内只剩下尚巴志。他看着空荡荡的左右,脸上的倨傲终于绷不住了。中山虽强,却也架不住山北、山南联合大唐。真要闹僵,别说对抗倭人,怕是明天就得被唐军和另外两部联手打垮。
“尚首领,”薛仁贵的声音缓和了些,“你是个聪明人。中山的战船、勇士,若能为大唐所用,抵御倭盗,朝廷必有重赏。若执迷不悟……”
尚巴志的肩膀垮了下去。他猛地跪倒,声音嘶哑:“中山……愿臣服大唐。”蓝底海浪旗最后降下,三根旗杆下,三部的旗帜终于并排依偎,像三个终于握手言和的兄弟。
薛仁贵满意地点点头,命人取来三枚铜印。印文分别是“山北总管”“山南总管”“中山总管”,印纽是展翅的海鸥,刻着细小的“唐”字。
“从今日起,朝廷设‘琉球总管府’,统辖三部。”薛仁贵将铜印分发给三人,最后一枚刻着“琉球总管”的金印,亲手递给阿麻和利,“阿麻和利,你忠勇可嘉,暂代总管之职,受登州都督节制。若有要事,可直接通过海防镇奏报长安。”
阿麻和利双手接过金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印身冰凉,却烫得他心口发颤——他一个海边部落的首领,竟成了大唐的官,能直接给长安的皇帝上奏。
“另外,”薛仁贵看着三人,“朝廷会派三十名工匠来首里城,建冶铁坊、粮仓、学堂。冶铁坊造农具、兵器,粮仓存粮食备荒年,学堂教孩子们学汉字、识大唐律法。三个月后,登州会送来稻种、铁犁,你们要组织部众开垦荒地,不得有误。”
三部首领齐声应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整齐。
会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琉球诸岛。山北的百姓在首里城广场上跳起了传统的渔猎舞,山南的妇人连夜织了面巨大的唐旗,挂在部落的最高处,中山的勇士则主动拆掉了与山北、山南交界的栅栏,赶着牛羊送去当礼物。
薛仁贵没在首里城多待。他留下五百唐军驻守,又从三部挑选了一千名青壮年,编为“琉球义兵”,由阿麻和利统领,教他们操练阵法、使用唐式兵器。临走前,他把王二郎留下的《海东水路图》交给阿麻和利:“这图你收好,暗礁、洋流都标得清楚。若发现倭船,立刻派快船报给莱州海防镇。”
“请将军放心!”阿麻和利捧着海图,像捧着稀世珍宝,“只要有我阿麻和利在,就绝不让倭人再踏足琉球一步!”
“镇海号”驶离首里城时,港口站满了三部的百姓。他们挥舞着唐军送的小旗,喊着刚学会的“大唐万胜”,声音追着船影,在海面上飘出很远。薛仁贵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小的首里城,心里清楚——这场会盟,比打赢十场海战都重要。大唐不用流一滴血,就将琉球纳入版图,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真谛。
消息传回长安,李承乾正在御花园里看新送来的琉球贡品——一串巨大的珊瑚树,上面还挂着珍珠串成的“唐”字。裴炎捧着琉球总管府的印模,笑道:“陛下,薛将军这手‘恩威并施’,真是神来之笔。琉球归附,海东的屏障才算真正立起来了。”
“这只是第一步。”李承乾抚摸着冰凉的珊瑚,“下一步,是让倭国也明白,归附大唐,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想起还在鸿胪寺等待的津守吉祥,嘴角勾起一抹深意,“该给倭国的天皇,递个准信了。”
而在奈良,孝德天皇接到琉球会盟的消息,激动得砸碎了案上的茶碗。中臣镰足适时进言:“陛下,大唐能让琉球三部归一,自然也能帮咱们除掉苏我氏。现在正是时候,该派使者去长安,表明确实的诚意了。”
天皇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传旨,让津守吉祥在长安待命,朕要亲自写一封国书,送王子去长安为质。”
苏我入鹿也收到了消息。他把自己关在府里,三天没出门。当他再次出现时,眼窝深陷,头发花白了大半。他对着亲信武士下令:“把博多湾的战船全部召回奈良,加固城防。告诉苏我虾夷,准备……开战。”
他知道,大唐收服琉球,下一步必然是对付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首里城的阳光正好。阿麻和利穿着大唐送来的绯色官袍,站在新落成的琉球总管府前,看着工匠们安装匾额。几个大唐来的文官正在教孩子们写“唐”字,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墨香与希望。
远处的海面上,几艘挂着唐旗的渔船正扬帆出海,网兜里的鱼虾蹦跳着,映着蓝天白云,像一幅鲜活的太平图。阿麻和利忽然明白,薛仁贵说的“共享太平”,不是一句空话——那是铁犁在田地里翻出的新土,是孩子们在学堂里的笑声,是渔船归航时满仓的收获,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一天,琉球的三部百姓都喝了酒。山北的米酒、山南的果酒、中山的米酒混在一起,酿出一种新的滋味,像他们此刻的心情——有对过去的告别,更有对未来的期盼。而这份期盼的名字,叫做“大唐”。
夕阳西下,琉球总管府的匾额在余晖里闪着金光。阿麻和利望着长安的方向,深深鞠躬。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片海、这些岛、这些人,都有了新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