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沈明姝正在休息室里陪沈老爷子聊天，方才顾老爷子忽然提起燕宸玥，勾起了他不少往事，眼底神色不经意间浮现出几分忧伤。
平心而论，沈明姝长得和燕宸玥完全不像，她的五官和脸型像极了柳明霜的翻版，眉眼又有三分肖似沈司辰。
可顾老爷子偏偏认错了人。
沈老爷子落在沈明姝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起来，似乎在透过她追忆着什么。
沈清商坐在沈明姝身边剥着橘子，细心清理好橘络，将一瓣看起来比较甜的橘肉递给她，一边好奇地问：“爷爷，顾老也认识奶奶？”
对于燕宸玥，沈清商了解得并不多，只是每年在燕宸玥忌日的时候，沈老爷子都会带着全家去墓园祭拜她。
沈司辰曾和她说过一些有关沈老爷子和燕宸玥年轻时候的事，却不曾想到顾老爷子也是她的旧交。
沈老爷子嗯了一声，嗓音低而微哑：“年轻的时候就认识。”
他与顾老爷子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们几个反倒成了很好的朋友。
当时年轻气盛，经常在一起谈论着理想和未来，燕宸玥想做最优秀的科学家，破解出外星生命体和异能的秘密，顾老爷子想成为一名探险家，踏遍整个五洲，而他则计划着成立自己的佣兵团。
总之，作为大家族内定的接班人，他们没一个人打算按照家里的安排而活。
可惜，世事无常，燕宸玥丧生于方舟研究院的意外之中，顾老爷子接掌了顾家家主之位，他在任务中失去了一条腿，不得已回到沈家，最后无心于各大世家之间是权势争斗，带着沈家所有人搬到了南洲，从此远离中洲权力核心。
四十多年，物是人非。
年少丧妻是他此生至痛，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可现在看来，他还是走不出来。
自欺欺人罢了。
沈老爷子长叹一声：“我记得老顾当年说过，等他七十大寿的时候，一定会把我们所有人全都请过来，几个老朋友相聚一堂，热热闹闹的为他庆祝。”
顾老爷子如今虽然脑子不清醒，说不定他潜意识里依旧记得这个约定。
“可惜，注定实现不了咯。”
沈老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自嘲，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香槟，微微仰头，打算借酒浇愁。
“爸！”
沈司辰连忙阻止，急着上去夺酒杯，“方老说了您不能喝酒。”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拍开他的手，闹起了脾气：“一边去！喝一两口又死不了人。”
今天这场寿宴闹得他心情低落，喝点酒排解一下苦闷。
沈司辰被兜头吼了一顿，阻止不了，又不敢真的对沈老爷子动手，只好干瞪着眼。
沈清商看着沈老爷子一口气直接闷了一整杯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凑上前扯了下沈明姝的衣袖，悄声问：“姐姐，怎么办？”
沈老爷子这个喝法太伤胃了，而且对他的身体也不好。
沈明姝扫了一眼一旁干着急的沈司辰，淡淡地道：“没事，爷爷今天心里不痛快，就让他发泄一会儿吧。”
沈老爷子的情绪从刚才起就一直低沉着，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
伤心事在心里憋久了容易出问题，借着酒意排解出来会好受许多。
更何况他们几个都在这里，总不可能真的让沈老爷子喝得烂醉。
沈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酒量很好，彻底戒了酒之后，酒量大不如从前，今天寿宴上提供的酒水又大多都是顾家的珍藏，后劲很足，一口气连灌了好几杯，逐渐开始有了醉意。
沈司辰见状，不敢再让他继续喝下去了，连忙将他手里的酒瓶拿走，转头对沈清商说：“清商，你去后厨拿一杯蜂蜜水送过来。”
沈清商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说：“好的。”
她拉开休息室的门打算离开，正好撞见了顾怀宴。
“顾总。”
顾怀宴颔首，问：“这是怎么了？”
“爷爷喝多了，我去弄杯蜂蜜水过来。”
喝多了？
顾怀宴有些意外，往休息室里望了一眼 ，沈老爷子的神色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醉意。
莫不是因为刚才顾老爷子喊错了人，在这里喝闷酒？
顾怀宴站在原地顿了几秒，走进休息室，目光在沈老爷子身上落了一瞬，又转头看向沈司辰，道：“时候不早了，我安排人给你们准备了房间，今晚就在山庄住下吧。”
早在宴会开始之前，他就提前让顾家的下人们收拾出了几套客房，专门留给沈老爷子等人。
沈司辰点头，“好，那就麻烦了。”
顾怀宴又看向沈明姝，温和一笑：“沈小姐不妨也一起吧，宴会快结束了，早点休息，明天可以去温泉池里泡一泡，好好放松一下。”
这里的温泉很有名，并且对身体有益，沈迟言得知他们选择在温泉山庄举办寿宴之后，特意通知他们留出最好的温泉池给沈明姝准备着。
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说只是把沈明姝当妹妹看。
呵，他看沈迟言全身上下就嘴巴最硬。
沈明姝一顿，抬眼和他对上视线，说：“多谢，不过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顾怀宴笑意不变：“行，那我和阿言说一声，等一下让他送你回住处。”
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嗯。”
沈司辰扶着沈老爷子起身，顾怀宴也上前搭了一把手。
沈老爷子眯着眼睛凝视着顾怀宴，忽然开口：“斯年哥，老顾他……”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几乎辨认不出他说了什么。
但顾怀宴离他最近，听得一清二楚。
顾怀宴身形一顿，微微蹙眉，一脸平静地低声开口纠正：“沈叔，我是怀宴。”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略重，像是在刻意提醒些什么。
沈老爷子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眼底清明了一瞬，扭头观察沈司辰和沈明姝的神色，见他们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不动声色地改口道：“怀宴呐，老顾他怎么样了？”
仿佛刚才只是他的一时口误。
“送回房间休息了。”
“哦，哦。”
沈老爷子知道自己可能有些醉了，没再开口说话，老老实实任由沈司辰和顾怀宴扶着他离开。
偌大的休息室转眼间陷入安静。
沈明姝姿势散漫地陷在扶手椅里，长腿交叠，望着沈老爷子三人离去的背影，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斯年哥？
沈老爷子刚才是在喊顾怀宴？
沉思片刻，沈明姝起身离开休息室，宴会厅内到处都是觥筹交错，她大致扫视了一圈，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正在跟殷崇泽说着话的宴疏桐。
沈明姝抬脚走过去，不顾殷崇泽的反应，淡淡扔下了一句话便径直将宴疏桐带走。
宴疏桐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明姝带着她去了露台，大厅里喧闹鼎沸的声音被隔绝在身后，她问：“斯年……或者说，顾斯年，你对这个名字有什么印象吗？”
宴疏桐一怔，一瞬间，她的脑中仿佛飞快闪过了什么，稍纵即逝，根本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