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沼迷踪后的妖灵之战
暮春的雾霭裹着腐草气息,像团发霉的棉絮粘在脸上。肖飞的靴底碾过最后一块腐木时,木芯发出空洞的脆响,泥浆立即咕嘟着漫过脚踝——那颜色让他想起七岁那年,后山堰塞湖决堤后浮起的死鱼,肚皮翻白,眼窝被水蛭钻成血洞。
“快!”月飞的清喝刺破凝滞的空气。这位青城派首徒的衣摆还滴着毒沼污水,仙剑却已出鞘三寸,剑芒在暮色中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肖飞拽着身后两名弟子急退,脚底腐叶下的白骨突然碎裂,指骨擦过他手背,凉得像浸透尸油的麻布。
山体震颤从脚底窜上脊椎。肖飞抬头时,正看见山道尽头的岩石如黄油般翻卷,青铜色的脊背先拱出地面,鳞片边缘挂着蚯蚓状的荧光黏液,每片磨盘大的甲胄下都渗出幽蓝微光,像无数只濒死的眼睛在开合。
“是玄甲妖灵!”雅玲的指尖在胸前画出半道符篆,眉心红点骤然亮如血珠。这位妙音门圣女总爱穿月白襦裙,此刻却被毒沼溅得满是灰绿斑点,“记得典籍说它鳞片比玄铁还硬,妖光带蚀骨之毒——”
紫光突从妖灵鼻孔喷射而出,速度快得像撕裂空气的尖啸。肖飞本能地扑向左侧弟子,肩甲擦着光束掠过,金属护具瞬间碳化剥落,露出下面新结的旧疤——那是去年在黑风谷被狼妖抓出的三道血痕。他滚进腐叶堆时闻到焦糊味,这才惊觉右袖已烧出拳头大的窟窿。
“七曜剑诀!”月飞的剑化作七道流光,分别劈向妖灵膝盖、肘窝等鳞片接缝处。肖飞曾听老一辈修士说,这招是青城派创派祖师观北斗演化而来,剑势如天枢摇光首尾相应,此刻却只在青铜鳞片上擦出七道白印,火星溅在腐叶上竟滋滋冒烟。
妖灵长尾横扫的破空声让肖飞颈后汗毛倒竖。他抄起短棍迎击,棍身与尾端鳞片相撞的刹那,仿佛撞上正在喷发的火山口,热浪裹着碎石劈面而来。这一击震得他双臂发麻,短棍上的陨铁倒刺竟崩裂了一角——那可是他用三个月俸禄从黑市换来的玄铁精铸。
“用离火咒拖延!”雅玲的声音混着牙齿打颤的轻响。肖飞这才注意到她指尖已沁出血珠,三道符篆在掌心燃烧,化作三足鼎虚影悬浮空中。赤红火柱拔地而起时,妖灵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肖飞看见它眼角渗出蓝液,竟像人类的泪般划过鳞片——但下一刻,那液体滴在岩石上,竟蚀出滋滋冒烟的深洞。
“它在蓄力!”月飞的剑光突然虚晃,竟是弃了主攻转为游走。肖飞这才发现妖灵鼻尖的紫光越聚越浓,光球表面浮现出蝌蚪状的符文,每跳动一次便缩小一圈,空气里的硫磺味突然浓烈得让人作呕。
“保护同门后退!”肖飞抄起腰间皮囊甩出,二十枚透骨钉呈扇形钉入妖灵前肢。这暗器淬过毒沼边采的星芒草,虽不能致命,却让妖灵吃痛偏头,光球发射角度偏移数尺。轰然巨响中,右侧山壁被轰出丈许深的洞穴,碎石雨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护着弟子退到巨石后,掌心触到块圆滑物件——半块腐坏的玉佩,羊脂白玉上还凝着暗褐色污渍。
“是商队的东西。”弟子小顺子声音发抖,“昨天他们还说要去...要去...”少年没说完便哽咽起来,肖飞拍拍他后背,目光却凝在玉佩边缘——那里刻着半朵流云纹,与青云门腰牌上的纹路别无二致。
“肖大哥!”雅玲的惊叫扯回他的思绪。妖灵不知何时已挣脱火柱,巨鼻卷着月飞的剑直朝地面砸去。那柄伴随月飞十年的青霜剑竟被生生扭曲成弧形,剑主借力跃向半空,衣摆擦过妖灵利齿,险险避过穿心之祸。
肖飞握紧短棍冲出去时,看见雅玲咬破舌尖画出的血符正在半空崩解。掌心雷在妖灵耳畔炸开的瞬间,他踩上妖灵甩尾掀起的气浪,借着反力跃上其脊背。鳞片缝隙间的蓝光突然暴涨,腐蚀性液体溅上他脖颈,比毒沼的污水更烫,像有人拿烧红的细针扎进皮肉。
“眉心的妖晶!”雅玲的符篆在风中碎成火星,她踉跄着跪倒在地,却仍抬手指向妖灵额间,“那是它吞噬生魂的容器!”肖飞这才注意到菱形晶体深处浮动的阴影,竟隐约是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双目圆睁,喉间似乎还卡着未喊出的 scream。
妖灵突然剧烈晃动,肖飞单膝抵住鳞片缝隙,短棍狠狠刺入其中。陨铁倒刺刮过晶体表面的瞬间,他听见了哭声——不是妖灵的嘶吼,而是个男人的呜咽,混着气泡般的咕嘟声,像从深潭底浮上来的冤魂。
“别愣神!”月飞的剑劈开妖灵后腿鳞片,蓝血溅在他手背,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半年前路过的商队全被吸干了精魄,你闻这妖气里的腐尸味!”肖飞猛然回神,却见晶体深处的人脸突然转向他,那眼神竟有几分熟悉——是了,三年前青云门大师兄失踪前,曾在他的短棍上刻过“临兵斗者”的阵纹。
妖灵的悲鸣震得肖飞耳鸣。他看见月飞眉心冒汗,显然已透支灵力维持剑势;雅玲的三足鼎虚影正在崩解,符篆碎片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将熄的火星。短棍尖端终于抵住晶体,他却想起大师兄失踪那日,自己还在山下小镇替对方买治咳疾的蜜饯——那糖渍梅子的甜,此刻竟混着妖灵黏液的腥苦,在舌尖泛起诡异的回甘。
“肖飞!”月飞的怒吼刺破犹豫。妖灵的鼻尖已凝聚新的光球,下方弟子们正艰难地搭建防护结界,小顺子举着断剑的手在发抖。肖飞突然想起入门时师父说的话:“修士斩妖除魔,有时不是为了天道,而是为了身后那些哭着喊着要活下来的人。”
破甲刃没入晶体的瞬间,蓝光如潮水般涌遍全身。肖飞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年轻修士被妖灵吞入时的惊恐、商队孩童攥着拨浪鼓的小手、自己在山脚医馆替流民包扎时,那个总送他桂花糕的小女孩...蓝光爆射中,他听见雅玲的惊呼,感觉有人抓住他的后领往后拽——是月飞,对方的剑不知何时已斩断了他腰间的系带。
妖灵倒地的轰鸣让大地裂开缝隙,肖飞摔在雅玲身边,看见她咬破嘴唇渗出的血珠,正滴在自己掌心那半块玉佩上。鳞片剥落处,骸骨手腕上的青云门玉镯碎成两半,断裂面还凝着蓝黑色妖气——那是被魔化的征兆。
“它...本是守护灵。”雅玲指着石门方向,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残缺的碑文,“看纹路,是上古宗门驯养的...但这些年吸收了太多怨气...”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肖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妖灵颅骨处滚落一枚晶莹的珠子,里面封存着数十道微弱的光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月飞收剑时,剑身上的裂纹又深了几分。他踢开脚边碎石,露出下面半埋的石板,刻着的“镇魔”二字已被苔藓侵蚀得模糊不清。山风卷来腐叶,却掩不住空气中渐渐淡去的戾气息——那悲鸣的尾音里,似乎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
“秘境入口开了。”雅玲指尖抚过石门符文,突然颤声惊呼,“这些刻痕...是用修士精血画的困魔阵,和妖灵身上的气息同源!”肖飞按住腰间短棍,金属棍身还残留着妖晶的凉意。他弯腰拾起那半块玉佩,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云”字——那是大师兄的本名。
石门开启的吱呀声像老妇的咳嗽。门内 darkness 中,流水声混着锁链轻响,肖飞想起方才在妖晶里看见的画面:大师兄被妖气侵蚀时,曾用最后的神志刻下一道传送符。或许那些晃动的光影里,还有未被吞噬的残魂?
“我走前面。”月飞按住他肩膀,递来一瓶金疮药,“你的止血散该换了,闻着有股星芒草味——下次记得用火烧灼伤口,妖灵黏液带毒。”肖飞挑眉接过,却在触到对方掌心时一愣——那里有处新结的血痂,形状竟与妖晶裂痕分毫不差。
雅玲的符篆亮起时,肖飞最后看了眼妖灵骸骨。那截戴玉镯的臂骨指向石门,腕间红绳上还系着颗干瘪的梅子——正是当年他买给大师兄的蜜饯核。山雾渐浓,他摸了摸短棍上模糊的阵纹,忽然想起入门时大师兄说过的话:“斩妖易,断执念难。”
门内 darkness 中,传来第一声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雅玲的符光晃了晃,在前方十步处照出半具骸骨,手中还攥着半卷焦黑的书册,书页上“夺舍”二字触目惊心。肖飞握紧短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流水,正一点点漫过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