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上的终局与余波
凌霄宝殿的玉阶泛着千年不褪的冷光,将肖飞靴底的尘土映得无所遁形。他握紧怀中那卷沉甸甸的绢帛,指尖能摸到星纹绢帛边缘被灵火烧过的焦痕——那是青禾村山洞里,雅玲用灵玉拓印名单时留下的印记。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人间的风与魔界的瘴气一并隔绝在外,只余下天庭特有的、混合着龙涎香与仙雾的凝滞气息。
玉帝早已端坐于龙椅之上。不同于传闻中垂拱而治的慵懒模样,此刻的三界共主双目炯炯,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顶琉璃灯的映照下流转着暗金光泽。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半盏冷茶,茶沫早已凝结成霜,显然已等候多时。
而殿中央的景象,才真正让人心头发紧。
天枢星君被捆仙索死死缚在鎏金柱上,昔日象征北斗之首的紫袍被撕裂数处,露出底下渗着血的皮肉。可他脸上没有丝毫阶下囚的颓丧,反而微微扬着下巴,那双曾执掌天庭刑罚的眼睛里,正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当他的目光扫过肖飞怀中的绢帛时,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震得殿梁上的夜明珠都簌簌作响。
“哈哈哈……真是好大的排场!”天枢的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响,他奋力挣扎着,捆仙索上的金光随之暴涨,勒得他骨节发白,“拿着区区一份名单,就敢回天庭邀功?肖飞,你当我经营三百年的布局,是纸糊的吗?”
肖飞上前一步,将绢帛高举过顶。阳光透过殿顶的镂空穹顶,在名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用仙骨粉末写就的名字——仙界的司命判官、魔界的蚀骨部首领、人间青州刺史……每个字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无数双在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三百年前你诬陷苍狼之父通魔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肖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天枢的狂笑,“碎星崖的星阵用冤魂之骨铺就,青禾村的瘴气是你同党所投,就连摇光星君的心口,都被你嵌了血魂晶。天枢,这些血债,该一笔一笔算了。”
天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偏过头,视线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向肖飞:“血债?等我事成之后,五界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区区血债又算得了什么!”他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们以为赢了?我还有后手!”
“后手”二字刚落,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戈交击的脆响、卫兵的怒喝、法术碰撞的轰鸣……无数声响顺着殿门的缝隙涌进来,像涨潮的海水般瞬间淹没了凌霄宝殿的寂静。天枢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看到了吗?这才是我的底牌!凌霄殿的卫兵早就被我换了半数,此刻他们正在殿外绞杀玉帝的亲信,再过片刻,这天庭就是我的了!”
玉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那雕花的龙头扶手已被他捏出一道裂痕,木刺刺破了指尖,渗出血珠滴在明黄色的锦缎上,像极了三百年前诛仙台上滴落的仙血。他看着天枢疯狂的脸,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三百年的悔恨与疲惫。
“早就料到了。”
肖飞平静的声音在喧闹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抬手拍了拍掌,两声脆响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殿外的厮杀。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裹挟着血腥气涌进来,却在触及肖飞周身时骤然转向。摇光星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银袍上的星尘已被鲜血染红,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渗着血,染红了衣襟上绣着的北斗星纹。他身后跟着百名禁军,每个人手中的长枪都滴着血,甲胄上的寒光映得殿内一片通明。
“天枢的同党已被全部拿下。”摇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扫过殿柱时冷了几分,“包括藏在凌霄殿梁柱里的十七处暗哨——他们藏在龙纹雕刻的凹槽里,以为能瞒过北斗星的窥探吗?”
天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摇光胸口的伤,那里本该嵌着血魂晶,此刻却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不可能……血魂晶一旦嵌心,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无法取下!你怎么可能……”
“是灵溪的玉佩。”雅玲从肖飞身后走出,她掌心的灵玉还泛着淡淡的红光,“碎星崖星阵反转时,灵溪的灵力不仅净化了冤魂,也震碎了你种下的血魂晶。摇光星君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棋子,他假装被控制,不过是为了摸清你的布防。”
摇光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伤,喉间溢出一声闷咳:“当年你逼我在密信上用鲜血写字,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北斗七星的血脉相连,我在星图背面画的记号,苍狼胸口的疤痕一看便知。你以为引他们去碎星崖是陷阱,其实是我借你的手,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了他们面前。”
殿外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一名禁军统领快步走进殿内,单膝跪地:“启禀玉帝,天枢安插的卫兵已全部肃清,共抓获同党三十七人,缴获血魂晶九枚。”
天枢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他望着龙椅上的玉帝,又看看肖飞手中的名单,最后将目光落在摇光渗血的胸口,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捆仙索的金光随着他灵力的溃散而渐渐暗淡,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鞭痕——那是他当年审讯苍狼之父时,亲手落下的刑罚。
玉帝缓缓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将那盏冷茶掀翻在地。青瓷碎裂的脆响里,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天枢勾结魔族,构陷忠良,意图颠覆五界,罪无可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一字一句道,“即日起,废除天枢星君之位,剥去仙骨,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捆仙索突然收紧,金光如利刃般切入天枢的皮肉。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紫袍下的仙骨寸寸断裂,化作点点荧光飘散在空气中。那些荧光里浮出无数虚影——有被他推入诛仙台的仙兵,有碎星崖上哀嚎的冤魂,还有青禾村里被瘴气毒害的村民。天枢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只剩下一双圆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肖飞手中的名单,直到最后一点灵光消散在殿角。
凌霄宝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琉璃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三百年前那场未散的迷雾。玉帝望着空荡荡的殿中央,突然转身,对着肖飞、月飞和雅玲三人深深鞠躬。
龙冠上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响,玄色的衣摆几乎触及地面。“是朕识人不明,”玉帝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三百年前误信谗言,让苍狼一族蒙冤;三百年后又纵容天枢为祸,险些让五界陷入浩劫。若非诸位仗义出手,朕……实在无颜面对三界生灵。”
肖飞连忙侧身避开:“玉帝言重了。守护五界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此事牵连甚广,若非摇光星君舍命相助,我们也无法如此顺利。”
月飞收起长剑,星链在他腕间轻轻晃动:“天枢的同党虽已抓获,但名单上还有魔界和人间的余孽未清。当务之急是尽快通报各界,以免再生祸端。”
雅玲将灵玉贴在名单上,绢帛上的字迹突然亮起,在殿中投射出一幅五界地图。她指着魔界蚀骨林的位置道:“这里的瘴气源头尚未清除,青禾村的净化荷叶也需要专人看护。而且……”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摇光,“血魂晶的炼制之法还未查明,天枢能在天庭布下如此多的暗哨,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势力。”
摇光捂着胸口走上前,将一枚染血的星符放在案几上:“这是从天枢的暗哨身上搜出的,符纹与三百年前魔帝被封印时出现的符印一致。或许……当年的封印并非魔帝自愿,而是有人借封印之名,行掌控之实。”
玉帝拿起星符,指尖的血迹滴在符纹上,竟让那暗黑色的符印泛起红光。他沉默片刻,突然看向肖飞手中的玉佩——那半块刻着“溪”字的玉佩,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灵溪的魂魄还在碎星崖吗?”玉帝问道。
“魔帝的心脏说,她的功德已够,可以入轮回了。”肖飞握紧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只是……三百年前她为护锁妖塔而死,尸骨至今下落不明,恐怕轮回之路会有阻碍。”
摇光突然开口:“我知道灵溪仙骨的下落。天枢曾在密信里提过,当年他将灵溪的仙骨混入了碎星崖的星阵,就在西北角的阵眼处——那里正是用她的肋骨拼成的逆行符。”他看向雅玲,“灵玉能净化冤魂,或许也能召回散落在星阵里的仙骨灵气。”
雅玲点头:“明日我便去碎星崖,用灵玉牵引仙骨灵气。只要灵气归位,再以荷叶上的净化之力包裹魂魄,定能让灵溪顺利入轮回。”
玉帝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事宜,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他重新坐回龙椅,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名单、星符和玉佩,突然轻声道:“五界书馆的最高层,还空着一幅画。等此事了结,朕想请画师画一幅《碎星崖平乱图》挂在那里,让后世都记得,是谁在危难之际守护了五界的平衡。”
肖飞抬头望向殿外,阳光正透过云层洒在南天门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想起青禾村荷塘里的金边荷叶,想起碎星崖上反转的星阵,想起摇光胸口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那些看似孤立的碎片,此刻正像北斗七星一样,在冥冥之中连成一线。
“不必记挂我们。”肖飞将名单放在案几上,玉佩在他掌心微微发亮,“就像书馆里该记下的,从来不是英雄的名字,而是让五界得以平衡的,那份跨越种族的信任。”
话音落下时,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三只青鸟衔着橄榄枝飞进殿内,将枝叶放在案几上,然后绕着众人盘旋三周,朝着人间的方向飞去。阳光顺着青鸟飞过的轨迹涌进来,在地面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将所有的伤痕与血迹都温柔地覆盖。
摇光望着青鸟远去的方向,胸口的伤口突然不再疼痛。他抬手抚过衣襟上的北斗星纹,那里的血迹正渐渐褪去,露出底下被星光浸染的银线。或许就像魔帝说的,五界的劫难从来不是魔,而是人心的贪婪。但只要还有人愿意相信彼此,愿意为守护这份信任而流血,那点贪婪的黑暗,终究会被星光驱散。
雅玲将灵玉凑近青鸟留下的橄榄枝,玉光与枝叶的绿意交融在一起,映出青禾村荷塘的景象——阿瑶正带着孩子们给新栽的莲苗浇水,金边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叶尖的露珠里,清晰地映着五界共融的倒影。
肖飞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仿佛能感受到灵溪在碎星崖那边传来的灵力。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天枢的余党尚未肃清,血魂晶的秘密还藏在暗处,冥界的忘川河畔或许早已暗流涌动。但只要他们还带着这份信任与善意,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总能像青禾村的莲子一样,在绝境里扎下根,开出花。
凌霄宝殿的琉璃灯渐渐亮起,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云海翻涌着,像极了五界轮回不息的浪潮。而那份写满名字的绢帛,正静静地躺在案几上,等待着被改写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