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与孙文山早有勾结,外面……还有他们的人。”
“小心,北狄要发难,就在这几日……”
贺兰夫人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格外虚弱。
说完最后一个字,贺兰夫人的手便无力垂下,彻底失去了生息。
姜静姝紧紧握着地上人的手,强忍着心中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与悲伤,盯着贺兰夫人的脸。
这个利用她、背叛他们多年,却在最后一刻选择用生命来保护她的母亲,就这样死在了她面前。
脑海逐渐变得空白,姜静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牢房的。
她只知道后来有人冲进牢房要对她不利,贺兰珣提早便安排好的人,与混进牢中的敌人发生了一场恶战。
刀光剑影并不让她畏惧,相反,姜静姝整个人都陷入了麻木。
脑海中,最后记住的,只剩下贺兰夫人最后那句急切的警告:北狄马上便要发难。
“要告诉裴景曜,告诉裴景曜……”
姜静姝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喃喃自语着,眼前却一黑,身形连走路都不稳。
还是贺兰珣搀扶着她才走出了那座监牢。
兄妹二人出去后,没有一个人先说话。
姜静姝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滩温热血迹,眼神呆呆地出神许久,才缓缓开口对贺兰珣道:“父亲已经平反……将母亲与他葬在一处吧。”
她的嗓音平缓,其中没有什么过度的悲伤,而是一种极度的平静。
贺兰珣的眼神也与她无异,带着些许麻木看向她,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我先去见陛下,将此事告诉他。
姜静姝沉默着,点了点头。
二人彼此之间,没有再多说一句安慰的话。
无论什么样的话,在当下的场景下都显得格外苍白。
直到到了栖梧殿前,二人都未发一言。
临别前,贺兰珣只是深深看了姜静姝一眼,眼神中是兄长的担忧与一种复杂的悲伤。
他转身离去,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回到了栖梧殿,姜静姝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心绪翻涌。
她想到幼时,有一日她发高热,也是这样的夜里,翻来覆去折腾得无法入睡。
是贺兰夫人,她的母亲抱着她坐了一整夜。
人的心思都是复杂的,即使是亲生母亲与女儿亦是如此,真情假意,互相交杂,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怨恨这个母亲。
她现在不仅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
这样的认知,如同重锤般,敲击着姜静姝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脏。
入夜时,裴景曜来到了她的殿中。
姜静姝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抬起头便对上了裴景曜冷峻的面容。
他的脸上有些许疲惫,眉头因为紧皱的缘故,眉心还有浅浅的沟壑。
裴景曜一进殿内,便直接屏退了左右。
他没有问姜静姝是否安好,只是伸出手,轻握住了姜静姝的手。
二人相对无言,裴景曜在她的手背上轻抚,那里在下午的时候,还沾染着她母亲的血迹。
回来后,姜静姝始终呆坐着,还是流萤发现,将它们擦拭干净。
裴景曜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想将姜静姝从那段过于痛苦的遭遇中,拉扯出来。
“今天的事,朕都知道了。”裴景曜的声音沉缓。
“那,陛下准备如何应对?”
姜静姝抬起头,对上了裴景曜的目光。
裴景曜拉着她坐下,看着她,又看着她微凸的小腹,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看着裴景曜有些异常的模样,姜静姝心中生出了担忧。
原本出兵抵御北狄的,便是霍家父子,还有裴景曜。
只有他们几人最为得力,其余去的将军,不仅不如他们,甚至有时还会反而为他们添乱。
如今国难当头,她担心裴景曜会动御驾亲征的念头。
“南境与南绍之乱根在裴珩,北狄之患,则是由来已久。现在内忧外患,国力难以支撑,必须速战速决。”裴景曜看着她,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朕决定,御驾亲征。”
“别去,这太危险了!”
姜静姝的嗓音颤抖,下午经历的巨大悲伤还没有让她反应过来,如今裴景曜的话便又让她陷入了更大的不安。
“如今的局势,朕必须去。朕知道你担心,但北狄不同于南境,他们兵强马壮,又蓄谋已久,若不以雷霆之势将其击溃,一旦战事拖延,到那时大雍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
“可是……”姜静姝说着,声音在不易察觉的时候已经哽咽。
尽管从前裴景曜征战从无败绩,百战百胜,将北狄那些人打的闻风丧胆,但她还是格外担忧。
裴景曜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她的夫君,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朕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回来见你,和我们的孩子。”裴景曜说着,另一只手轻轻附在了姜静姝微微隆起的腹部。
那双冷静杀伐的眸中,满是温柔缱绻,“朝中之事,朕已安排妥当,贺兰珣会在朝中保护你,你只需安心养胎,待朕凯旋。”
裴景曜说着,将姜静姝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姜静姝能感受到裴景曜胸腔中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与恐惧似乎都因此被驱散了许多。
“对了。”裴景曜突然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极小的印玺,这是他的私印。
“收好,危急关头,可以此为信物调动禁军。”
姜静姝接过了那枚小小的私印,心中格外温暖,轻轻点了点头。
裴景曜将这样珍贵的东西给了她,姜静姝心中除了感动外便是隐约的不安,是裴景曜知道此行凶险,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她没有再反对,她知道,裴景曜的心已决,她无法改变。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裴景曜,等着他回来。
“陛下,保重身体。”
最后,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一句,“臣妾等你。”
……
三日后,裴景曜离开了京城前往北疆。
裴景曜离开后,从前的内阁与姜静姝便成了主心骨。
姜静姝安抚着因战事惶惶不安的前朝后宫之人,贺兰珣则每日都会进宫,与姜静姝汇报朝中与前线的战况。
最初的两周,战报频传,皆是捷报。
裴景曜亲临前线,御驾亲征,极大鼓舞了士气,大雍军队势如破竹,连克北狄数座城池。姜静姝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然而,就在战事愈发焦灼时,从北疆传来的消息却突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