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在环的光穿过寒暑原的雾霭时,虚实林的风正缠在光影交错的刹那——西侧的影域浮着流动的“幻雾”,每片叶都裹着影族的“虚气”,触之会化出叠影;东侧的形域凝着沉实的“固光”,每块石都渗着形族的“实韵”,碰之能映出实像。
林如被天地虚实之力揉皱的锦缎,南北横贯着“虚实线”:影族的“幻影坞”藏在千年古榕的阴影里,坞墙由流动的影纱织就,墙隙嵌着会随意念变形的“幻形叶”,风过时,叶影摇曳会晃出“沙沙”的虚响;形族的“实形城”筑在万年磐石的阳面,城墙由凝实的晶石垒成,石缝凝着会随触碰变硬的“实形砂”,日照时,砂粒碰撞会传出“噔噔”的实音。两族的界标是面半暗半明的“虚实镜”——镜面刻着影族的波纹影纹,镜背镂着形族的棱格形纹,镜座压着半块影玉,一半被影族的虚气染成墨色,一半被形族的实韵凝作白色,竟在镜沿生着株“虚实藤”,藤身缠在镜背的实纹,藤影映在镜面的虚纹,硬生生把裂镜缠成了整体。
吴仙立在虚实镜前时,正逢两族的“易影日”。
虚实线两侧,影族的影篮挨着形族的石筐:影女把淬过虚气的“幻肤膜”抛给石旁的形姬,说“覆在石裂处,隐痕”;形男将浸过实韵的“固形膏”扔给坞前的影郎,说“抹在影纱上,定形”。但没人敢踏过镜沿的“幻实界”——前日有个影童捡了块滚到西侧的“实形石”,握在掌心,竟引得周身影纹褪成透明,差点失了族印;形族的幼崽偷溜到西侧采“幻形叶”,被影族的护坞豹追得慌了神,撞翻了幻影坞的储影坛,便传起“影族逐虚,形族恋实”的话。
“这里的‘疑’,是‘隔’的影。”疑丝的声音混在叶影摩挲的声响里,“但你看那座‘断形桥’。”
吴仙望去,林中央有座断成两截的木桥,原是两族合造的“通林桥”,如今西侧的桥身被实韵蚀得只剩虚影,露着的缝隙里还缠着形族的实砂;东侧的桥段被虚气浸得只剩实骨,裂纹里卡着影族的影丝。桥边,影族的老织匠正对着块“实形纱”皱眉——纱是形族用实韵纺的,原该耐虚化,可他织了八日,纱总在虚实线处消散,像被无形的实刃割过;对面的石堆旁,形族的老石匠正对着块“幻形石”叹气——石是影族用虚气凝的,原该抗实化,可他凿了八月,石只裂出虚影,像失了重量的浮尘。
“这是‘猜’的障。”吴仙走到断形桥前,见实形纱的纱纹间凝着层白翳——是织匠的“慌”:怕越线触怒形族,纺纱时总往回收力;幻形石的石纹里裹着圈空痕——是石匠的“怨”:记着影族曾用虚气蚀空了实形城的储石窖,凿石时总不敢多添虚气。
他指尖的共在环贴着实形纱与幻形石转了圈,环光里浮出两段影:一段是织匠的祖母,曾捧着形族纺的实形纱,织出“护实帘”,护住了被实韵压伤的形族幼崽;一段是石匠的祖父,曾握着影族凝的幻形石,雕出“守幻盏”,护住了被虚气蚀伤的影族药童,形族用实韵帮影族稳固了虚气过盛的旧疾——原来他们的“猜”,早被祖辈的“托”织在一处。
“影怕的不是实韵,是你心里的‘虚’;形防的不是虚气,是你念里的‘实’。”吴仙对织匠说,又对石匠轻语,“你织的不是纱,是想让族人安稳的念;他凿的不是石,是想让林里的家添些护的盼,本是一条心。”
织匠深吸口气,将实形纱往虚实线外移——那白翳竟顺着纱纹的脉络散了,纱身浸进实韵时凝出实纹,稳稳连成片纱幕;石匠捧着虚气,往幻形石的纹路上吹去——那空痕竟随着石缝的舒展填了,石身裹着虚气时结出虚影,密密织成张石网。纱幕透出的虚,刚好隐了石上的痕;石网凝出的实,恰好定了纱里的形。
断形桥的“裂”弥了。
月上中天时,虚实林的“幻实台”腾起虚实交织的霭气。
台是两族共筑的,西侧摆着影族的纺影车,东侧放着形族的凿石炉。影族的织师教形族少年“纺影术”,说能让实形城的石墙添些隐护;形族的石师教影族少女“凿石法”,说能让幻影坞的影纱更耐冲撞。有个失声的影族乐师,正用一曲《幻音谱》换形族的“实声玉”——玉能让他暂发实音,谱能让形族的幼崽安睡,各取所需。
但吴仙注意到林后的“弃影坑”。
坑?堆着些“残件”:有影族消散的废影器,形族嫌它没有实形;有形族崩裂的旧石器,影族怕它太过沉实。可吴仙“觉”到这些残件里藏着“合”的机缘:影器的虚性能让石器添份“灵”,石器的实性能让影器增份“固”。
他让共在环在坑上转了圈,环光过处,残件们自己凑到一起:废影器拼上旧石器,虚气顺着石纹渗进去,竟凝成只“虚实铃”;碎了的石铃嵌进影器的裂缝,铃音裹着影响,长出块“测幻碑”——原来“无用”,只是没找对“相托”的法。
坑边的拾荒老丈拿起虚实铃,铃身摇之能化虚形,敲之可凝实体,还能随虚实转换音色,惊得直拍石墩。
弃影坑的“废”活了。
日头西斜时,虚实林的“融幻坪”腾起虚气与实韵交织的云气。
坪是两族共造的,西侧架着影族的纺影机,东侧支着形族的凿石灶。影族的织匠教形族少年“纺影术”,说能让实形城的石缝生出虚影;形族的石匠教影族少女“凿石法”,说能让幻影坞的影柱更耐实撞。两族的族长正为“护林阵”争执——影族说该以虚气为基,隐护林野;形族说该以实韵为底,稳固林基。幻实台上的影纹与形纹缠成死结,竟把两族插上去的测影针、探形尺全绞成了碎末。
“这是‘执’的结。”吴仙走上幻实台,共在环的光漫过台面,死结般的纹路忽然顺着石缝舒展开,在西侧分划出“聚虚影”,在东侧圈出“凝实域”,中间留出条“共林道”——原来台下藏着道贯通东西的虚实暗流,影靠形立基,形靠影显灵,本是同根。
他对影族族长说:“五十年前你们的影田遭实韵压,是谁用虚气托住了根基?”又对形族首领道:“四十年前你们的石城被虚气蚀,是谁用实韵稳住了轮廓?”
幻实台忽然震颤,影纹与形纹在台心汇成个“真”字。有个影族少年摸出块刻着形纹的影佩,形族少女掏出片嵌着影纹的石符,佩与符合在一起,竟发出清越的共鸣——那是四百年前两族合制的“通幻符”,早被当作废品埋在林底。
幻实台下的“戾”散了。
共在环在吴仙掌心转得轻快,光里映出更远的影:南疆的“动静渊”中,动族与静族正隔着动静界对峙,动族的风旗卷着狂风,静族的定幡凝着沉雾——或许,下一站该去那里看看,让“共在”的暖,也渗进那些被“势”隔了太久的地方。
共在环的光,又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