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立即举起了手中的粒子枪,面色冷峻地扫视了屋内一圈。
下一刻,他愣住了。
手中的粒子枪颓然落地,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门口一般。
伊莱看着破败铁床上蜷缩着紧闭双眼的少女,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他揉了揉眼,呆愣了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放轻脚步,缓缓走向女孩。
他轻轻蹲在床边,一只手颤抖着抚向了女孩的脸。
是热的。
还好,不是冰冷的。
高大的青年如同脱力一般,颓然跪倒在地,紧紧将女孩抱在怀中,剧烈喘息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原来她在这里。
感谢诸神,又将她送回了他们身边。
可是很快,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黎愿的发丝几乎白了一半。霜色的发丝和黑色的交织在一起,诡谲又神秘,怎么看都令人不安。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很快又察觉到了另一个问题。
黎愿身上的温度高得有些离谱了,甚至隔着一层作战服,他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股炙热。
伊莱一惊,立刻抚上黎愿的额头,果不其然,那温度几乎烫手。
黎愿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终于醒了过来,迷惘地看着面前金发蓝眸的青年。
她眨了眨眼,依稀记得自己等的人似乎是银发红眼来着……怎么变了样子呢。
不过这个人令她感到十分亲切,恍惚中,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
她很欣喜。
黎愿双手捧住青年的一只手,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掌心,对他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终于来啦。”
“我好想你啊。”
“我等了你好久呢。”
她的声音低哑又干涩,像是一片即将消散的雪花。
这一刻,伊莱只觉得心脏快要被她的声音搅碎。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张了张嘴,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黎愿伸出手,想要拭去他的眼泪。
可她太虚弱,强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她的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了下去,再度闭上了眼睛。
伊莱抱着怀中轻得吓人的小身躯,整个人都在止不住颤抖。
“将军舰驶往四号补给点!立刻!马上!”
他几近失控地对着对讲联络仪哽咽咆哮着。
原本正在向着四号补给点行进的十几名特战队员被狠狠吓了一跳,印象中,这名高傲且天赋惊人的青年何时发出过这般崩溃的嘶吼声。
“收到!已安排军舰出发,请立刻汇报事件!”
短暂又漫长的寂静过后,特战队的众人听到了青年泣不成声的回复——
“圣主重伤昏迷……请立刻,安排救治。”
*
圣主被找回的好消息顷刻间传遍星际。
民众们欢呼沸腾,激动得无与伦比,只感慨着诸神显灵。
只是,与民众的欣喜不同,联邦的高层们此刻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因为随着检测和治疗的进展,他们发现黎愿不光受到了瘴毒的致命侵袭,更可怕的是,她的脑域遭到了重创。
这一重创不光令她的精神力变得极度不稳定,就连记忆和对一些事物的基础认知都变得模糊。
她忘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克劳军校,忘记了克劳军校发生的一切。
忘记了精神力为何物,对于精神体、脑域这些概念一概不知。
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刚刚登记完毕的婚约者们。
她会对这些熟悉的人表现得依赖且亲昵,但当被问起面前的人是谁时,她却只能叫出两个名字——
萧祁、漓阳。
可这两人早已葬身在那惨烈的战役中,就连尸首都没能寻回,只有两人曾乘坐的紧急逃生舱的些许碎片残骸被发现在那只高级星兽的指缝中。
没有人敢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真相。
心理领域的专家们推测,她或许是亲眼见证了萧祁和漓阳的死亡,于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即便在忘记了一切之后,却依旧牢牢记着这两人的名字。
所有知情的人都心痛无比。
只有黎愿懵懵懂懂。
因为脑域受损,她甚至连悲伤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黎愿在克劳星系主星,十分配合地接受着各项治疗和照顾,表现得出奇乖巧。
她会在伊森喂她吃饭时,露出可爱的笑容,对他说:“萧祁,你真好。”
她会每天清晨接过查希尔插好的花,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他说:“谢谢你呀,漓阳。”
在被里维伦抱起来转圈圈时,她会一边揉着他的头发,一边笑着说:“萧祁,别闹啦。”
在路易陪她聊天时,她也总是将他当成漓阳,一边吃着他喂过来的水果,一边听着他说起那些她早已忘记的事情。
伊莱也从战场暂退,一有时间就来陪着她,给她带来各种各样可爱的小玩意,都是些女生会喜欢的精美小礼物。久而久之,黎愿一看见他就会扬起笑容。
婚约者们出奇的有耐心,没有人试图纠正她,全部都神色如常地陪她聊天,逗她笑。
不过,最受黎愿青睐的还是她的兄长黎从阁。
那双与漓阳相似的金色眼眸让他得到了格外的偏爱,黎愿很喜欢黏着他,漓阳长漓阳短的叫他,对此,这位清冷的神官意外地十分配合,待她比往常亲昵了许多。
他会给她切水果,帮她梳头发,在她黏上来撒娇时,亲密地捏她的脸颊,看起来几乎就像是真正的兄妹。
在这样虚假的幸福里,她的高烧、脱臼的手腕、被瘴毒侵袭的呼吸系统以及各项后遗症,都在一点点修复完好。
唯有受损的脑域和陡然变白的半数发丝依旧令众人束手无策。
没人知道她的头发为何会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多次化验未果后,众人只能暂时放弃了研究。
最麻烦的还是脑域问题,没人知道她的脑域怎么会遭到那样重的攻击,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再严重一些,她甚至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直到某一天夜里,黎愿做了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