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莫高市中级人民法院外的台阶上还沾着夜雨未干的水痕。老张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角卷起，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
秘书站在他身边，低声叮嘱：“进去后别说话，听书记员安排。律师已经在里面了。”
老张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法院门口上方“公正司法”四个鎏金大字上，眼神里既有期待，也有说不清的忐忑。
他们穿过安检门时，金属探测仪发出嗡鸣声。老张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秘书轻轻按住他的手：“没事，是钥匙。”
进入旁听席时，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那里。老张在角落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照片，又迅速藏进衣兜。
审判庭内，木槌敲响，庭审正式开始。
辩护律师起身，将一叠文件递到书记员手中。
“我方提交的关键证据是金城生态养殖基地于2021年获得的人工繁育许可证副本。”他说，“编号为JY-2021-047，盖有林业局公章，并在省动物保护协会备案。”
检察官接过文件，翻阅片刻，眉头皱起：“这份许可证明确实存在，但被告人在交易记录中显示购入五只鹦鹉，与许可证允许的数量不符。”
律师点头：“我们注意到这一点。因此，我们申请调取原始交易票据，并请法庭核实起诉书中的数据准确性。”
法官示意书记员将材料传给检察官，同时翻开案卷，逐页比对。
旁听席上的老张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盯着法官手中的文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几分钟后，检察官面色微变，低声与助理交谈几句，随后抬起头：“经核对，原始票据显示实际交易数量为三只，起诉书中‘五只’确属笔误。”
法庭内一片低语。
律师继续说道：“此外，省动物保护协会出具专家意见，确认涉案鹦鹉为人工繁殖个体，不属于野外种群。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相关规定，合法来源且用于非商业用途的个体，不构成犯罪。”
法官沉吟片刻，转向被告人：“张明远，你是否知晓所养鹦鹉属于国家重点保护物种？”
张明远坐在被告席上，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但我是在养殖基地买的，当时他们说是合法的，可以当宠物养。”
法官点头，随即望向检察官：“检方是否考虑调整量刑建议？”
检察官沉默几秒，最终点头：“我们可以撤回部分指控，建议适用缓刑。”
老张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嘴唇颤抖，眼中泛起泪光。
秘书连忙拉住他手臂，低声劝道：“坐下，别激动。”
老张缓缓坐下，手指仍紧紧攥着衣角。
中午休庭时，旁听人员陆续离场。老张却迟迟没有动身，直到秘书轻声提醒：“走吧，等结果出来再来看。”
他这才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出法庭。阳光洒在脸上，他眯起眼，似乎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
回到临时租住的小旅馆，老张坐在床沿，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人抱着三只蓝黄金刚鹦鹉，笑得很开心。那是三年前，儿子刚买下这些鸟时拍的。
他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照片边缘，喃喃自语：“要是早知道会惹上官司……就不该让他养这些鸟。”
秘书没接话，只是给他倒了杯热水。
林海阳坐在办公室里，窗户外飘来几片沙尘，落在玻璃上。他正翻看一份光伏项目的进度报告，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
秘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市长，刚刚接到消息，中级人民法院裁定撤销原判，案件发回重审。”
林海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墙上那句“当官就要为老百姓做实事”的座右铭。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有没有提到具体理由？”
“法官在裁定书里写了一条备注，说需要进一步核查许可证上的异地公章出处。”
林海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面的一本笔记本上。那是他多年前所用的旧本子，封面早已褪色，边角也磨出了毛边。他伸手轻轻抚过封皮，指尖划过那行熟悉的字迹——“当官就要为老百姓做实事”。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窗帘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他拿起电话，拨通律师事务所的号码：“你好，请问张明远案的后续调查进展如何？”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资料的声音：“目前还没有新线索，但我们已经联系了当年负责审批的林业局工作人员，对方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林海阳应了一声：“辛苦你们了，有任何情况及时通知我。”
放下电话，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云层间透出一线阳光，仿佛某种即将破晓的预兆。
傍晚，秘书再次打来电话：“林市长，老张刚才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想亲自谢谢您。”
林海阳笑了笑：“告诉他，不用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电话那头顿了顿，秘书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林市长，您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
林海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窗外，一只麻雀正站在窗台上啄食掉落的谷粒。
“不是每一起案件都关乎国家大事，但对于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却是影响巨大的要事。”
秘书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明白了。”
风起了，吹散了窗台上的谷粒，也吹乱了林海阳额前的几缕头发。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重新坐下，目光落在那份还未批完的项目报告上。
阳光渐渐西斜，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凝重的气息。
就在这时，桌上电话再次响起。
林海阳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林市长，我是莫高市中级人民法院书记员。关于张明远案，我们发现了一份新的材料，可能涉及当年审批流程的问题。”
林海阳神色一凝，缓缓开口：“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