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时期的作家—3
2、曹丕的主要着作—2
3)《典论?论文》
原文: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 斯不自见之患也。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玚德琏,东平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马录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桔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
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容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遣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干着《论》,成一家言。
释义:
《典论?论文》是我国古代现存的第一篇文学批评论文,是重要的古代文论。它对中国古代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的发展,都有重大影响。
《论文》首先举例批评文人相轻、不能自见的恶习,其次论述孔融等“建安七子”的学识才能,并提出“审己以度人”的批评标准,
接着具体分析了各个作家创作的,不同文体、不同风格特点,进一步批评当时贵远贱近、向声背实、文人相轻、暗于自见的倾向,同时正面提出了自己的文学主张,
最后以论述文章的社会意义和价值作结,是一篇很有见地的、完整的文学批评论文。
译文(参考):
文人互相轻视,自古就是这样。傅毅对于班固说来,二人相差无几,而班固看不起傅毅,在给弟班超的书信里说道:“傅毅以能写文章而成为兰台(汉宫藏书之所)令史(主管),写起文章来不善于驾驭文字。”
人善于看见自己的长处,而文章不是只有一种体裁,各种体裁的文章都能写得很好的人是少有的,因此,各以己之所长,而轻视人之所短。
俗语说:“家里有一把破扫帚,把它当作价值千金的贵重之物。” 这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弊病。
现今的文人,鲁国的孔融,广陵的陈琳,山阳的王粲,北海的徐干,陈留的阮瑀,汝南的应玚,东平的刘桢。
这七子学识广博,无所遗漏;在写文章上,不抄袭前人的东西;都自以为是能一天跑千里的良马,恃仗着整齐的步伐,并驾齐驱。
“七子”能在这方面(指学识和写文章)互相佩服,也确实难啊!全因为这些有修养的人,能够明察自己然后去衡量别人。故能免于这种负累(文人相轻而无自知之明)。
所以我要写这篇《论文》(是为了改变文人相轻、弊帚自珍的恶习,而代之以“审己以度人”的态度来公正地评判作家。)
王粲擅长于辞赋,徐干的辞赋(虽然)有时嫌文体舒缓,(但)仍然是王粲的对手。譬如王粲的《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徐干的《玄猿》、《漏卮》、《圆扇》、《桔赋》,
就是张衡、蔡邕的作品也没能超过。至于(王粲、徐干的)其他体裁的文章,就没有他们的辞赋写得好。
陈琳、阮瑀写的奏章表文和公文、应用文,确是才华出众;应玚文章的语言风格平和而不壮健;刘桢文章的语言风格壮健而不精密;
孔融的才情气质高妙,有过人之处,然而不善于说道理,道理不能胜过文辞;至于孔融那些杂以嘲戏的议论文,好的可与扬雄、班固的这一类文字相匹敌。
一般人看重前代的或远处的,而看轻近代的或近处的,只图虚名,不顾实际;又难于看到自己的缺失,而自以为贤能。
各种文体基本上是相同的,但也有枝节上的差异。奏议要典雅,文牍和论文要说理,铭诔要真实,诗赋应华丽。
以上四种文体(奏议、书记、铭诔、辞赋)不同,因此人都各有其偏长,只有通才才能掌握所有的文体。
文章以才气为主,才气有清浊之分,不可勉强获得。譬如演奏音乐,曲谱虽然相同,节奏也按照同样的规定,但由于运气不同,本性有巧有拙,即使技巧掌握在父兄手中,也不能将它授予子弟。
文章,是治理国家的大业,不朽的盛事。人的年寿是有限的,荣誉、乐事只限于一生,二者到一定的期限必然终止,而文章却是无穷的(不会终止)。
所以古代的作者从事写作,将自己的意见表现在篇章书籍中,不借良好的史官之辞,不托驰聘仕途的达官贵人的势力,而声名会自然流传于后世。
因此西伯(周文王)被囚禁时推演《易》象写作了卦辞,周公显达时改定官制,创制了《礼》法,既不因穷困幽禁而不从事着述(写作),也不因安乐而打消着述的念头。
正因为这样,古人就看轻一尺长的美玉,而看重一寸长的光阴,害怕时间从自己身旁流逝过去!
而人多不努力,贫贱则被饥寒所困,富贵则在安逸享乐中放纵,于是就只经营目前的事务,而遗漏了这千载不朽的功业(着述)。
时过体衰,忽然死去,这就是志士最大的悲痛啊!
孔融等已逝,只有徐干着有《中论》,自成一说,成为足以着名于世的着作。
注释(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