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喧嚣在华灯初上时达到顶峰，杨帆跟着阮舞，来到了一个夜市。
是的，就是夜市。
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种小吃摊、地摊摆得满满当当，热闹得不行。
麻辣烫的雾气在夜市上空盘旋，锅灶上飘着葱花味的白气，烤鱿鱼的焦香让人食指大动，油腻的塑料桌椅歪歪扭扭，看到这场景，杨帆皱了皱眉。
“就这？”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地下交易场所啊？
阮舞也没有解释，她轻车熟路地带着杨帆七拐八拐，然后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巷子两旁的墙壁斑驳陆离，昏黄的路灯投下一片片暗影，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残旧的小院子前。
院子的门看起来摇摇欲坠，门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灯，灯光在风中摇曳，显得格外诡异。
让杨帆觉得惊奇的是，这古旧的大门，居然有一个卖旧书的地摊！
这一幕有点似曾相似，杨帆开始有些相信了。
“就是这里。”
阮舞走了过去，红裙摆扫过泛黄的书页，摊主是个穿对襟褂子的老头，正就着煤油灯看《金瓶梅》，眼皮都没抬。
杨帆看着这地上的旧书籍，都是一些明清时期的着作，而泛黄的书页，看起来有些年代，但也不过是放了至少二十年的现代被氧化了的印刷纸。
只见阮舞弯腰从摊位上捡起半枚铜钱：“老板，万历通宝背面可有星月纹？”
老头终于抬头，浑浊的眼珠在阮舞脸上转了两圈，突然咧嘴笑了：“星月纹的早被太监藏宫里了，咱们这儿只有洪武年的。”
他说着用烟杆敲了敲身后的大门，沉闷的回声里竟缓缓打开了一个一人通行的入口。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角落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杨帆被阮舞拽着往里走，她仿佛对这里很熟悉，转过第三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七八十平米的方厅里悬着十几盏煤油灯，火苗在铜罩里跳动，把墙上“只许看不许摸”的朱砂符咒映得忽明忽暗。
七八个人或站或坐，有人捧着青花梅瓶在灯下转圈，有的拿着古旧的瓷器，有的攥着锈迹斑斑的铜器，还有的抱着破旧的书画，甚至还有个戴墨镜的老者正用放大镜端详玉扳指。
但因为光线的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每个人的轮廓。
当然除了手上都有器物的人，还有好几个像是游客的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而且行走之间气质不俗，年龄至少中年以上，看起来像是一些潜在的买家。
难怪叫地下交易场所，原来是内有乾坤啊！
“你经常来这里？”杨帆低声在阮舞耳边问道。
“缺钱的时候会来。”阮舞说道。
虽说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生涩，但毕竟也是去过鬼市，这里的环境和气氛，和鬼市也是大同小异。
杨帆寻了一个煤油灯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犀牛角杯从包里拿出来，捧在了手上。
杯子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暗红如血的犀角在灯光下泛出琥珀色纹路，上面的浮雕工艺格外精致，栩栩如生，人群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来，有一两个人陆续围了过来。
有个看起来挺有派头的中年人拿起小手电筒，对着杯子仔细端详起来。
他看了半天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这杯子看着有点年头了，是犀牛角的吧？”
原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穿貂皮大衣的胖子最先凑过来，金丝眼镜片上倒映着龙鳞：“小兄弟，五万现结。”
杨帆心中好笑，这开价的语气，何等似曾相似。
不过这也只是个引子而已，按照正常情况，既然底价到了五万，最后必定能十倍以上！
“且慢。“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嗓音，拄龙头拐杖的老太太颤巍巍起身，“乾隆年间能工巧匠都在朝廷，民间怎会有这等品相？
老太太枯槁一般的手指悬在杯口三寸，道：“你们看这云纹走势，分明是仿前朝官造的——不过十万顶天了。”
杨帆不动声色，要知道，但凡有人他挑毛病压价的，这多半是想要的，不想要，或者看不出的，都在一旁站着呢。
果然，拿折扇的中年人嗤笑出声：“张老太莫不是老花眼了？您细看杯耳内侧的沁色。”
他啪地甩开扇面，露出“观复”两个鎏金大字，“前年港岛拍过类似的，成交价八十万港币。”
杨帆心头一跳！
八十万！
这比他心中的预期都要高！
“但是嘛……”
中年人笑道：“小伙子，乾隆年间犀角杯存世不足二十件，你这杯身螭龙纹偏瘦，倒像是清中期仿的。”
他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没离开过杯子，接着道：“但我看它工艺品相都不错，而且就现代来说，犀牛角做成的工艺品本来就少，更何况还是清中期民间仿品，这样吧，五十万，交个朋友。”
杨帆不紧不慢地道：“这位老板说笑了，清中期仿品的血丝纹路哪有这么均匀？你看这杯底包浆，没个三百年出不来这种油性。”
“懂行的都知道，犀角雕件讲究'角尖做杯，角根做座'，这杯子用的是亚洲犀角尖料，您摸摸这手感……”
杨帆话到一半突然停住，看向了墙壁上“只许看不许摸”这几个字。
“当然，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买下，要是我骗你，钱还你就是了。”
刚才说话的几个人心底都是微微一惊，打量着杨帆。
煤油灯下，这小伙子明明长的这么年轻，但说话老练沉稳，尤其是一副坐实了自己手里是真品的那种信心。
一旁的阮舞满脸淡漠。
能进来这里的，手上都有点余钱的收藏客，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若是真能成交的话，价钱必定是双方满意，又怎么可能会退回去。
杨帆故意这么说，明显就是在告诉他们：
想要捡漏压价的可以省省了，几十万连摸的机会都没有。
杨帆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厉害，场地几个人一下子就犹豫起来了。
折扇中年人笑道：“那不知道小伙子你的意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