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二手电动车锁在梧桐树旁，雨滴顺着美团外卖箱的裂缝渗进袖口。十月的秋雨带着刺骨的凉，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廉价西装的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小米手环——这是他用华微电子爆仓后仅剩的三千元买的，此刻屏幕上显示13:03，距离私募闭门会开始还有十七分钟。华尔道夫酒店门口，保安正给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罩上防雨布，镀铬车标在雨幕中泛着冷光，与他脚下的运动鞋形成刺眼的对比。
“邀请函。”穿燕尾服的门童盯着他滴水的衣角，语气像冰块。陈默摸出周远山给的烫金信封，封口的火漆印着“融通资本”，指尖触到信封内侧的暗纹——那是瑞信资本的防伪标志。电梯上升时，隔壁两个穿唐装的中年男人用粤语交谈，其中一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过：“赵总的局，这次要把荣盛发展的散户套在年报前。”
宴会厅的胡桃木长桌足有二十米，六块85寸智慧屏同步跳动着不同股票的K线图。陈默刚拿起一块马卡龙，后颈突然被硬物顶住——是紫砂壶的壶嘴，带着温热的触感。
“后生仔，边个带你来嘅？”穿香云纱的老头拄着拐杖绕到他面前，胸前玉牌刻着“鼎泰丰”，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刀。陈默认出他是佛山系游资教父黄炳坤，去年因操纵北方稀土股价被罚2.3亿，此刻老人指甲缝里还留着朱砂色的掐盘痕迹。
“周远山周总的徒弟。”陈默摊开邀请函，雨水在茶几上洇出皱痕。黄炳坤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这表，还在用北京时间？”小米手环的屏幕显示13:14，离地产股的集合竞价还有一分钟。陈默注意到老人袖口露出半截红色绳结——那是游资圈里流传的“避劫绳”，据说在证监会稽查前会断成两截。
灯光暗下时，穿阿玛尼高定的赵总走上讲台，麦克风的电流声里混着雪茄味。荣盛发展（002146）的K线图在大屏展开，2024年四季度的成交量柱像陡峭的山峰：“今次玩的是筹码迁徙。”他点击鼠标，股东名册如瀑布流淌，“通过23笔大宗交易，把八千万股从8元成本区拆到12-15元，接盘方全是西藏、霍尔果斯的壳公司。”
陈默瞳孔骤缩——龙虎榜上的“中信杭州四季路”席位，正是三个月前爆炒元宇宙时的主力，当时他跟风追高吃了两个跌停。手机震动，微信弹出陌生定位：“左后方立柱旁”，备注是“苏曼青”——那个在海天味业事件中加他好友的安永审计师。
转身时，栀子花香扑面而来。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斜倚罗马柱，丹凤眼下的泪痣在屏幕蓝光中泛着微光：“陈先生，久仰。”她递来的名片带着体温，指尖的红指甲划过“安永华明会计师事务所”的烫金字，“海天味业的商超库存，比财报多四成，经销商压货单我存在加密云盘里。”
赵总的声音突然拔高：“十点十五分，对倒开始！”荣盛发展的成交量柱瞬间爆量，股价却像被钉在12.37元。陈默调出L2数据：买一挂着一万手托单，卖盘却是密密麻麻的500手小单，每笔卖单的成交时间间隔精确到0.8秒——这是典型的“蚂蚁搬家”出货手法，周远山昨晚在电话里刚讲过。
“上周那笔五千万股大宗交易，接盘方是西藏隆鑫投资。”苏曼青的红指甲停在天眼查界面，股权穿透图显示最终受益人正是赵总，“监事叫赵建国，是他亲表弟，身份证地址和赵总老宅一模一样。”她突然压低声音，“荣盛发展明天发债，募集说明书里的‘补充流动资金’，其实是给大股东解质押接盘。”
陈默翻开手机里的债券募集书，第三条“用于偿还前期股东借款”让他后背发凉。周远山教的“事件驱动出货法”此刻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借发债利好拉抬股价，同时通过关联账户分散筹码，等散户追高后再撤掉托单。
赵总切换到筹码分布图，原本8元的单峰分裂成12元、13.5元、15元的三座小山：“三个月，平均成本抬升50%，股东数从3.2万涨到8.7万。”他突然指向陈默，东北口音带着挑衅，“小朋友，现在该怎么做？是跟着机构买入，还是割肉离场？”
全场目光如刀。陈默喉咙发干，想起周远山昨夜在电话里的叮嘱：“派发阶段看量价背离，尤其是mAcd与股价的顶背离。”他按下翻页笔，大屏上mAcd红柱正在缩短，而股价却创出15.2元的新高：“顶背离，主力在诱多。”
死寂两秒后，宴会厅爆发出哄笑。赵总笑得拍桌，金表链撞在麦克风上发出脆响：“周远山就教你这个？看看交割单，机构专用席位净买入八千万！”他调出的龙虎榜截图里，“机构专用”席位排在买一买二，陈默却注意到交易时间全在9:45之前——那是早盘拉高诱多的惯用时段。
苏曼青突然把手机塞过来，屏幕上是证监会内部通讯截图：“今日所有‘机构专用’席位，都是赵总旗下私募的马甲账户，开户地址全在青海某栋写字楼。”陈默调出筹码穿透率，曲线正跌破30%，瑞银坐庄模型显示低位筹码转移超60%——派发进入尾声，散户接盘侠正在批量入场。
“证监会查场外配资！”赵总助理突然冲进来，西装领带歪在肩上。荣盛发展的分时图剧烈震荡，万手托单瞬间撤光，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砸向12元。陈默看见苏曼青快速删除手机记录，旗袍开衩处闪过U盘蓝光——那是安永专用的加密存储设备，里面或许存着赵总坐庄的关键证据。
他冲出酒店时，暴雨倾盆。二手电动车的坐垫早已湿透，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周远山的加密邮件跳出：“明早九点，东郊冷库，二十万现金。附件：《反人性训练协议》。”模拟盘登录权限的链接在屏幕上闪烁，后面跟着一串红色警告：“违规调取基本面数据将触发电击惩罚。”
雨幕中，苏曼青的红色甲壳虫突然刹在他身边，车窗摇下时飘出淡淡的栀子香：“不想知道谁在接海天味业的质押股份吗？”她抛来的纸条上写着“中植系 18.7%”，车牌尾号正是赵总的劳斯莱斯，“还有件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锁骨处的疤痕，“周远山让你带的U盘，里面有2015年股灾时的坐庄记录，包括他自己爆仓的那笔交易。”
梧桐叶在风中翻飞，陈默望着酒店外墙的LEd屏，荣盛发展的股价已跌至11.2元，卖盘封单超过五万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苏曼青掌心的温度。周远山说的“筹码迁徙”，原来是把主力筹码拆成散户看不见的碎片，再用利好消息诱使羊群接盘。而即将开始的“反人性训练”，或许就是要他在没有基本面辅助的情况下，仅凭筹码分布识破这些陷阱。
电动车在积水里打滑，陈默想起231章周远山甩给他的57个坐庄案例，其中第18例“安信微电子股东分散术”，此刻正在荣盛发展重演。苏曼青提到的中植系，让他想起天眼查里赵总的关联公司，那些注册在偏远地区的壳，就像一个个诱饵，等着散户上钩。
雨越下越大，美团外卖箱的裂缝里渗进更多雨水，打湿了他揣在怀里的瑞信资本U盘。前方路口的红绿灯在雨雾中模糊，就像此刻的筹码分布图，看似清晰的峰谷下，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暗礁。而他知道，明天的东郊冷库，将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一场没有K线、没有基本面，只有筹码与人性的残酷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