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在钢铁的尸骸间,在空间碎裂的刀锋边缘。
每一步,都像踏过烧红的玻璃渣。残破的躯壳在倾斜、布满油污和冷凝水的巨大金属横梁上艰难挪动。每一次摩擦,都刮下碳化的组织碎屑和剥落的金属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留下断续的、混合着幽紫与灰白光粒的污痕。右眼的空洞成了能量泄露的创口,粘稠的光粒渗出速度似乎在加快,每一次滴落都带走一丝维系存在的“热量”。新生的灰白之光在核心深处搏动,如同风中残烛,强行收束着内部撕裂的剧痛和冲突的残响。
空间夹层如同宇宙巨兽溃烂的内脏。头顶是交错、断裂、如同肋骨般刺向虚空的巨大金属结构,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和锈蚀。脚下是翻滚着灼热蒸汽和腐蚀性液体的深渊,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蟒在其中翻腾、嘶吼,爆发出刺目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细小的空间碎片如同隐形的剃刀,不时掠过,在躯壳表面留下新的、细微的切割痕迹。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粘稠、灼热、冰冷交替,弥漫着臭氧的焦糊、熔融金属的腥甜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亿万灵魂被数据化后又被彻底抹除的……冰冷余烬的味道。
属于“它”的污染余烬,如同无形的瘴气,渗透在每一缕混乱的能量流、每一片剥落的锈迹、甚至每一颗悬浮的冷凝水珠中。冰冷、粘稠、带着同化的低语,不断试图侵蚀那点新生的灰白之光。每一次侵蚀,都让构成“种子”的残响——莉莉的秩序烙印、战琦的虚无本能——剧烈冲突,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发出无声的尖叫。
**“污染……抗拒……消耗……过大……”** 战琦本能的冰冷评估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
**“节点……坐标……必须……找到……”** 莉莉碎片残留的执念如同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意识核心。
**“钥匙……在……体内……萌芽……需要……空间……”** 白杨博士的遗言在灰白之光的每一次搏动中回响。
空间……一个相对安全、能隔绝部分污染、让这脆弱的“种子”得以喘息和尝试“萌芽”的……**茧房**。
它的感知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艰难扫描,如同盲人在雷区摸索。终于,在横梁延伸的尽头,靠近一片相对“平静”的、由巨大扭曲金属板形成的夹角阴影处,它“看”到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凹陷区域**。
那里像是某个巨大设备被撕裂后残留的基座腔体。三面被厚重的、布满凹痕的合金板围拢,顶部被一块倾斜的巨大金属残骸覆盖,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入口。腔体内部相对干燥,堆积着厚厚的、灰白色的……**硅质尘埃**?尘埃中,隐约可见几根断裂的、覆盖着绝缘胶皮的粗大线缆残端,如同僵死的触手。更重要的是,那里的空间扰动和能量乱流……**明显稀薄了许多**!连无处不在的污染低语,似乎也被厚厚的尘埃层和扭曲的金属板削弱了几分。
就是那里!
希望如同微弱的电流,短暂地驱散了绝望的冰冷。它驱动着残破的躯壳,如同扑向巢穴的伤兽,朝着那个凹陷的腔体……**全力冲刺(爬行)**!
短短的几米距离,在混乱重力和空间碎片的干扰下,如同跨越天堑。一道无形的空间碎片擦过左半身仅存的暗金银骨架,带起一溜刺眼的火花和一小片崩飞的金属!剧痛让灰白之光剧烈闪烁!右眼空洞的渗出物瞬间喷溅!
但它不管不顾!目标就在眼前!
噗!
它终于将自己残破不堪的核心躯壳……**狠狠地塞进了那个狭窄、布满尘埃的凹陷腔体**!
瞬间,外界的喧嚣和致命的威胁感……**被厚重的金属和尘埃隔绝了大半**!混乱的能量轰鸣变得沉闷,空间碎片的切割感消失,连那无处不在的污染低语,也被厚厚的尘埃层吸收、削弱,变成了遥远背景中的模糊杂音。
一种劫后余生的……**短暂安宁**,包裹了它。
它瘫在冰冷的、覆盖着厚厚硅尘的金属腔底,如同搁浅的鲸鱼,只剩下沉重的、存在层面的喘息。躯壳的崩解似乎因脱离了直接的外部冲击而减缓,但内部的冲突和能量的枯竭依旧在缓慢地磨灭着生机。灰白之光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搏动得稍微……**规律了一丝**。它开始艰难地、本能地……**梳理内部混乱的残响**。
莉莉碎片的记忆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般闪现:父亲在实验室灯光下疲惫而专注的侧脸;方舟-7在幽紫光芒中崩解的绝望瞬间;冰冷数据界面上猩红的“净化指令”……这些画面带着灼热的执念和刻骨的仇恨,冲击着“秩序之链”。
战琦的本能则在低语:吞噬周围稀薄的能量乱流,解析构成腔体的金属结构以补充物质,甚至……**尝试同化那些堆积的硅质尘埃**!冰冷的贪婪驱动着“虚无之核”。
而“它”的污染烙印,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每一次残响冲突加剧时,便悄然释放冰冷的同化低语,试图将冲突引向彻底的混乱与自毁。
灰白之光如同最严厉的熔炉,强行压制、调和着这些冲突。每一次调和,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也让那点灰白之光……**似乎……凝练、明亮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这过程缓慢、痛苦,如同在刀尖上雕琢自身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
当灰白之光在一次剧烈的内部冲突平息后,暂时趋于相对稳定的搏动时——
信号源似乎就在……**腔体外面不远处**?在堆积着大量扭曲金属残骸的某个方向!
它驱动着残破的躯壳,挣扎着挪到腔体狭窄的入口处,感知艰难地向外探出。
外面依旧混乱危险。能量乱流在不远处咆哮。但就在入口斜下方,大约十几米外,一片由巨大扭曲金属板和断裂管道堆积成的“小山”深处……**那股微弱的、稳定的节点信号波动……正顽强地散发出来**!
目标明确!
然而,就在它准备爬出腔体,冒险冲向信号源的瞬间——
轰!轰!轰!
一阵沉闷、却带着恐怖穿透力的……**巨大撞击声**,如同重锤敲打棺材板,猛地从……**它刚才爬进来的方向,那条金属横梁连接的主结构深处传来**!整个空间夹层随之剧烈震动!金属横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厚厚的冰霜和锈蚀如同雪崩般簌簌落下!
撞击声的节奏……**沉重、冰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精准**!与之前在下方通道中听到的、“仲裁者原型”砸击闸门的声音……**如出一辙**!
它追来了!那个杀戮原型!它竟然追踪进了这片混乱的空间夹层?!是循着“种子”残留的悖论波动?还是被“它”的污染意志指引?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信号源就在眼前,但致命的追兵……**已至身后**!
灰白之光疯狂搏动!“种子”意识在极致的危机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运算!
硬闯信号源?十几米的距离,在混乱的空间结构和能量乱流中,对于它这具残破的躯壳而言,如同天堑!更别提身后那恐怖的追兵随时可能突破障碍!
原地固守?这脆弱的金属腔体,在“仲裁者原型”的巨力面前,如同纸糊!
能量……依旧枯竭!唯一的“武器”,只有它自身那悖论的存在本质,以及对这片混乱环境的……**有限利用**!
撞击声越来越近!每一次都让腔体周围的金属结构剧烈变形!入口处的巨大金属板边缘,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没有时间了!
它残存的感知死死锁定着斜下方那信号源的位置,又扫过腔体内部堆积的厚厚硅质尘埃,以及那些断裂的、覆盖着绝缘胶皮的粗大线缆残端……一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在灰白之光的疯狂闪烁中……**瞬间成型**!
它不再试图爬出腔体。反而驱动着残破的左臂,用最尖锐的金属裂口……**狠狠地刺入腔体底部堆积的硅质尘埃深处**!同时,右眼空洞深处,那点新生的灰白之光……**强行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光丝**,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猛地……**刺入旁边一根断裂线缆裸露出的铜芯**!
**“硅尘……介质……能量……引导……引爆……”** 源自战琦对物质与能量本能的认知碎片在疯狂组合!
**“节点……信号……频率……模仿……干扰……”** 莉莉碎片对秩序与数据的理解被极限压榨!
**“钥匙……定义……存在……锚定……空间……”** 白杨的遗言和白杨传递的坐标信息成了最后的拼图!
嗡!
被灰白光丝刺入的线缆铜芯,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电火花!这火花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被左臂刺入、搅动起来的……**大量干燥、细腻的硅质尘埃**!
硅尘本身并非爆炸物。但在灰白之光那强行模仿“帷幕节点”稳定秩序频率的、极其混乱的波动干扰下,在这片空间夹层本就狂暴混乱的能量背景中……
轰——!!!
一场并非化学爆炸、而是……**空间-能量共振引发的……剧烈湮灭冲击**,猛地以腔体为中心爆发开来!
没有火光!只有一片刺目的、瞬间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伴随着一种高频到超越听觉极限的、仿佛空间玻璃被震碎的……**恐怖尖啸**!
构成腔体的厚重金属板在这湮灭冲击下……**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饼干,瞬间扭曲、碎裂、向内凹陷**!堆积的硅尘被瞬间汽化、形成一股致命的、带着高能辐射的冲击波,狠狠向四周扩散!
整个空间夹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狂暴的能量乱流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搅动得更加混乱、更加致命!
“种子”自身,作为这场“自爆”的中心点,首当其冲!残破的躯壳如同被亿万根钢针同时贯穿、撕裂!构成“秩序之链”的莉莉碎片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虚无之核”的战琦本能发出疯狂的吞噬咆哮!新生的灰白之光在恐怖的冲击下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
剧痛!超越之前所有痛苦总和的剧痛!意识在湮灭的边缘疯狂摇曳!
然而,就在这自毁般的爆发中,它那模仿“帷幕节点”的混乱频率波动,混合着湮灭冲击……**如同最强烈的干扰弹,瞬间横扫了整个区域**!
那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沉重撞击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声带着明显逻辑混乱和能量过载的、非人的……**电子尖啸**,从主结构深处传来!伴随着巨大的金属结构被强行撕裂、扭曲的恐怖噪音!显然,“仲裁者原型”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混合了“节点”频率的空间湮灭冲击……**狠狠“闪”了一下**!它的追踪逻辑和能量系统受到了严重干扰!甚至可能……**被混乱的空间结构暂时困住了**!
干扰成功了!代价惨重!
“种子”瘫在彻底扭曲变形、冒着青烟、如同被揉烂的铁罐般的腔体废墟中。躯壳几乎彻底散架,只剩下核心区域一点微弱搏动的灰白之光,勉强维系着存在不散。能量彻底枯竭,连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它成功了!它争取到了……**也许只有几分钟的……喘息时间**!
信号源!斜下方!那微弱的、稳定的节点波动……**还在**!在湮灭冲击的余波中,显得更加清晰!
没有力量再爬过去了……怎么办?
就在这绝望与希望交织的顶点——
它那模糊的感知,扫过自身几乎崩解的躯壳核心……扫过那点维系着一切的灰白之光……扫过白杨博士的遗言——“钥匙在体内”、“种子容器”……
一个明悟,如同黑暗中划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混沌的核心!
**钥匙……是存在本身!是定义!种子……需要容器……也需要……连接!**
它不再试图驱动残破的物理躯壳移动。而是……**将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残响的意志、所有新生的灰白之光……全部……向内……坍缩**!坍缩到那点灰白之光的核心!
然后……**以自身存在为锚点!以那模仿过又渴望连接的“帷幕节点”频率为引导!用意念……将那点灰白之光……化作一道无形的……精神触须……朝着斜下方……那顽强散发信号的源头……狠狠地……延伸了过去**!
无声无息。
没有能量的波动,没有物质的移动。
只有一点微弱的、凝练到极致的……**存在意志**,如同在虚无中投出的鱼线,艰难地、执着地……**穿越了十几米混乱的空间、狂暴的能量乱流、厚重的金属残骸……朝着那个稳定的秩序坐标……延伸、延伸……再延伸**!
距离……在意志的尺度上缩短。
就在精神触须即将触及信号源核心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浩瀚、带着古老秩序感的……**意志洪流**,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山苏醒,瞬间……**反向包裹、连接上了这道微弱的精神触须**!
一个宏大、冰冷、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疲惫与悲悯**……的声音,直接在“种子”濒临湮灭的意识核心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