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核”的探测如同无形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萌芽之域”的规则边界。它不再寻求粗暴的撕裂,而是试图理解这片“混乱生机”的内在逻辑。阿娣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冰冷而精确的“建模”正在光膜之外进行,对方试图为这个充满“变量”的世界建立一个预测模型。
压力以另一种形式降临。世界的每一次内部波动,每一个新生的“杂音”,似乎都暴露在对方的观测之下。那种感觉,仿佛赤身裸体立于冰原,被无形的视线解剖。
“它在计算我们。”阿娣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维持世界的多样性消耗了他大量的心力去引导和平衡,同时还要时刻警惕外部的窥探。
林秀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些因为理念不同而偶尔发生小规模冲突的光之精灵聚落,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内部动态完全暴露,它迟早会找到我们协同防御中的‘相位差’,那时攻击将避无可避。”
老查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既然它在‘学习’和‘建模’,我们能不能……主动给它一些‘错误的数据’?制造一个虚假的‘镜像世界’,覆盖在真实世界之外,迷惑它的探测?”
这个想法极具风险。创造一个足以欺骗“熵核”的镜像,需要抽取世界本就不算富裕的能量,并且对阿娣的微观操控能力要求极高。一旦镜像出现破绽被识破,反而会暴露真实世界的核心结构。
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阿娣沉思良久,同意了。“萌芽之域”的多样性本身,或许就是制造镜像的最佳素材。因为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完全预测下一秒世界内部会诞生怎样的“意外”。
计划定名为“万花筒”。
阿娣再次连接光之茧,调动起世界集体的计算力。但他并非推演一个固定的虚假模型,而是引导世界意识,在光膜内侧,构筑一个动态的、不断自我演化的规则镜像层。这个镜像层会实时折射内部世界的活动,但会对其进行随机的放大、扭曲、延迟或重组,如同一个不断变换图案的万花筒,将真实的信号打散成一片看似合理却无法预测的噪音。
这是一个极其精巧的骗局。
当“熵核”的探测波再次触及光膜时,它“看”到的不再是一个逐渐清晰的模型,而是一个更加光怪陆离、逻辑时断时续、因果关系混乱的“幻影世界”。镜像层忠实地折射着内部那个吵闹的森林,却将树木的影子扭曲成怪诞的舞蹈,将鸟鸣编译成矛盾的诗篇。
“熵核”的运算似乎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它那冰冷的意志中,困惑的涟漪明显扩大了。它试图从这片混沌中找出规律,但规律本身就在不断崩塌和重建。
第一次,“熵核”的探测出现了明显的犹豫和重复扫描。它的“手术刀”变得迟疑,不再那么精准。
“有效果!”老查理看着传感器上那变得杂乱无章、无法被有效解析的外部探测数据,兴奋地低吼。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暂时骗过对方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万花筒”镜像的混沌波动,触及了“熵核”某个未知的底层协议;或许是“萌芽之域”内部持续分化的生命形态,终于诞生了某个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极端变量”。
在靠近世界边缘、一个由那些尝试引导微弱熵增波动的“边缘精灵”建立的实验性聚落中,一株奇异的“植物”破土而出。
它并非翠绿色,而是通体呈现出一种灰暗与翠绿交织的混沌色泽,形态如同扭曲的藤蔓与晶簇的结合体。它不吸收周围的生命能量,反而在吸收那些从光膜边缘逸散进来的、被镜像层过滤后依然极其稀薄的暗紫色熵增能量!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将这些熵增能量与自身微弱的生命灵光结合,在顶端凝结出了一枚暗含紫色纹路的、缓缓搏动的花苞!
这株“逆熵之芽”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存在的注意!
林秀感到毛骨悚然:“那是什么东西?!”
老查理疯狂扫描:“生命读数异常!规则签名混乱!它……它同时在遵循生命与熵增两种法则!”
阿娣的感受最为深刻。他在这株“逆熵之芽”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而迷人的平衡。它不像他弥合裂痕时那种暂时的、强制的调和,而是一种内在的、自发的、将对立力量融为一体的共生!
它代表了“萌芽之域”多样性走到极致后,自行衍生出的、超越“园丁”最初蓝图的全新可能性!
但这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这株“逆熵之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规则异常体。它的信号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穿透了“万花筒”镜像层,清晰地暴露在了“熵核”的感知中!
光膜之外,那一直冰冷、困惑的意志,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关注!
一直缓慢、谨慎的“熵核”,第一次主动地、近乎失控地,将一股凝聚到极致的暗紫色能量束,如同探针般,精准地射向那株“逆熵之芽”所在的位置!
它不再关心整个世界的模型,它的目标,锁定了这个超出它理解范畴的、“生命”与“熵增”结合的奇迹\/异端!
“不好!它要捕获那株芽!”林秀瞬间明白了“熵核”的意图!
阿娣脸色大变。这株“逆熵之芽”是世界自行孕育的瑰宝,也是可能带来未知灾难的潘多拉魔盒。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它落入“熵核”手中!
是保护,还是……在其造成更大威胁前将其摧毁?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而这一次,时间只剩下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