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破口大骂:“半壁江山已丢,大景如今性命垂危,你却怂恿陛下割肉剔骨?高少之,你意欲何为?你居心何在!?”
广河以北便是护州与守州,东接炎国,西接西奉,南北之间最宽将近二百里,因此得名广河。
退居广河以南,那两州几十郡数百县的大景子民……
若当真如此行事,大景……安有来日乎!
众人瞧着高少之,不自觉摇头叹息,却并未责骂。
礼部尚书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听辽慧把话说完,看看他是否真有妙策,再骂也不迟。”
高少之继续道:“守,护两州如今虽有重兵,可与他们比起来,我们与之对抗却如螳臂挡车,此处地形平坦,纵然我军驻守各处城池,一旦全线开战,敌众我寡,重重围剿之下,大家毫无胜算,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守着必丢之地,不如退居广河,以河为界,固守南方,也好保我大景最后基业呀……”
刑部尚书无奈:“你们如此……居心何为?!”
高少之据理力争:“高某所言已十分明了,若执意苦守,大景必不久矣!”
和平阳怒道:〞断骨弃肉,大景便能久矣?!”
他是守州父母官,若背民而去,何以立足于天下?何以面对家乡父老?若是辱没了和家门楣,来日去了黄泉路,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
他朝着上首之人抱拳行礼:“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沉默不语,高少之道:“和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和平阳诚恳道:“若说应对之法,唯有死战,如说胜算,和某并无多少,可咱大景不能再退了!不能再退了!”
他说着,抬手指向北方,痛心疾首:“你们没有看见守周以北是何模样,日日有难民入境,我看着,真不知如何是好……那群烧杀掳掠之徒,把守州以北弄得民不聊生,十里无人,百里无烟,他们把咱们大景的子民们抓到一块儿,男的日日有干不完的活,女的日日有接不完的客,老的小的也不放,举刀便砍。”
“有些丧心病狂之辈,甚至以人肉为食,他们甚至还把百姓赶到战场上来,后面的骑兵追,前面的人就往南跑,我们的人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诸位啊……那可都是咱们的同胞啊!我手底下的人是一边打一边哭啊……”
“勉强抓住几个,是怎么劝都不听,他们说他们的家人在北边,他们只能打,只能死……他们就在北边那,他们还在那里受苦受难啊!……”
他说着,泪眼汪汪,声嘶力竭:“诸位呀,大景的疆土已经丢得够多了,人也死的够多了……难道这么大的代价,还不能让诸位明白,北招此次来攻,从不是要我们俯首称臣,而是奔着亡国来的!”
高少之坦然道:“和将军所言,高某何尝不知,只是而今三国齐心,非人力能抗,大景已入穷巷,唯有刮骨舍肉,才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自乱阵脚?”
众人疑惑不解,礼部尚书开口问道:“细细说来。”
“三家并肩,北边,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高少之痛心疾首,他何尝不知此法不妥,只是很多事,早已没了退路,再也无法回头:“弃车保帅的法子虽有些许不妥,可你们,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振振有词:“三国联盟看似牢不可破,实则外合里乱,西奉与北招叔侄相称,实属无奈之举,炎国从始至终都不想与他们二者联盟,只是局势所逼,不得不为。”
“可,若我大景亡了,炎,奉,安有来日?是以,纵然我们再不情愿,也需舍弃一二,唯有如此,才能引的他们争抢斗狠,自乱阵脚……”
秋瑾萱反驳道:“打仗就是打仗,难道因为敌军人多势众就不打吗?我们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让人到自己家来撒野,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大景已经这样了,还要退?我们退了,他们就会知足吗?到底还要退多少,让多少,死多少?你们才明白他们有多狠?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钱哪哪都是家。”
工部尚书开口道:“如今是退也不得,守也不得。”
户部尚书反驳道:“难道因为打不过,守不住,就将几百万百姓拱手相让?”
“所言极是,此事断然没有再退的道理。”和平阳道:“辽慧,大景不能再退了……”
“可是你们打不赢!”
“我们可以死战!”
“死战有何意?”
“苟且有何意?”
和平阳愤愤道:“是因在屠刀之下的不是你,你才能说得如此理所应当?倘若在屠刀之下苟且活着的是你,你可会如此?你立于此地,你说的风轻云淡,你一计定了几百万人的生死,凭什么?”
秋瑾萱接话道:“如今江山动荡,哀嚎遍野,我们应行之事,是抗争到底……”
他其实还想说,为何那么多地望风而降?只是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不能。
和平阳道:“纵使战至最后一人,我们也不能再退!”
“那若是将百姓迁到广河以南,和将军可否多思量片刻?”高少之诚恳道:“三国大军,和将军也知难以抗衡,是以这些时日一直助百姓南迁,不是吗?”
〞那是两码事。”和平阳道:“我们只是想着那将是新的边境,打仗的地方,百姓待着着实不妥当,可我们从未想过将两州之地拱手相让,再者,若是退了……”
秋瑾萱接话道:“若是退了,往后要北上收复失地,便是登天之难啊!”
和平阳朝着天子跪下,热泪盈眶:“请陛下裁断!”
秋瑾萱也一同跪下:“请陛下定夺。”
收复失地?
无人再言,唯留寂静,只因此言,着实荒谬,着实荒唐,太过遥不可及。
若不然前头的人为何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东西被人抢了去,那便是他的了,你要抢回去,便要与他拼命,可东西能被抢了去,人家又岂能放手?
况且这还不是一家。
是三家!
大景就好比是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掉了好几块肉,被三只狗争而食之,但狗还没吃饱,于是又再往前,想要抽身离开,只能再扔一块大的。
高少之没有讽刺秋瑾萱的异想天开,只是叹息一声。
大臣们纷纷跪下,一边说着请陛下决断,一边说着请陛下三思,争地面红耳赤,哪里还有斯文模样?
皇上最后按了大多数人的意思,允了南迁之事。
可被逼无奈的弃车保帅,何尝不是又一种自取灭亡?
北归,从此刻起,成了许多人的遥不可归,痴心妄想。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妄想,让一代代人不计生死。
多年后,那位从北边忍辱南回的归宁侯,差点翻了整个朝堂的陈太傅,更是发出这样的怒吼:“欲灭族亲仇深海,行路饥餐狗做粮。骨制竹马居胯下,渴与袍泽饮血酒。战阵皮鼓声声响,来日故地竖旧旗!景人剩一不休战,不立奉天誓不还!”
“唉……那,就南迁……”
皇上一语言罢,不少大臣直呼“陛下英明”,众人见状也不得不叩头,以表赞成。
虽说大景如今已丢半壁江山,但好歹是皇室正统。
哪怕失了不少民心,依旧是大景唯一的主,一声令下,便能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
“尔等有何面目去见列为先帝呀!\"
人群边,司勋司苏郎中放肆站起,气得面红耳赤,伸出的手颤颤抖抖,抿着唇许久,声嘶力竭道:“陛下之意,臣不敢违,可亦不能为也。”
“砰!”
“苏郎中!”
众人心中大骇,就见那人已满头是血倒在墙角。
众人围而观之,皆是痛心疾首,仓部司刘郎中挨的近,抱着满头是血的人唤了几声,愤而泣涕,哽咽道:“此一退,此一退,大景啊……”
“拦住他!”
“砰……”